“就算是远在天边……”宋兰折意味深长道,“一步登天,也未尝不可。”
韩境佳有些动摇:“是吗?”
宋兰折笑道:“是啊!所以你要不要试试?”
韩境佳连忙拒绝:“不懂,以后再说吧。”
事实上,韩境佳并不懵懂,对于人情世故,他算得上敏锐老练——他喜欢云婷,但他也喜欢于深深。
那天于深深问他原因,他回去一想,就得出答案了——他喜欢于深深,只不过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纯粹的喜欢这个形象——特立独行的、神秘的、良善的。韩境佳恨的是,不论是云婷还是于深深,即使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捂不热这两块臭石头,但他着实贱得令人发指,就是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
只道是“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注】!
韩境佳想了一路,做出一个决定——他不会再无下限地迁就云婷——爱情要平等,虽然暂时是单相思。
韩境佳一边跟着宋兰折往前走,一边得意自己是如此男人。
突然,宋兰折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过神来,抬头就看见云婷迎面走来。
笑容下意识的就往脸上堆,韩境佳咬咬牙,心想:这傻逼是我吗?我他妈真想扇这傻逼一巴掌!他收敛了笑意,拽着宋兰折放慢步伐。
宋兰折问:“她上班这么早?”
“晚上睡不着呗。”韩境佳信口胡诌,“我就是这样,前一晚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想着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结果凌晨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韩境佳静静看着她走到跟前。
云婷脸上颇有愠色,“你知道我的选修课旷课五次以上拿不到学分么?”这语气像极了师长对顽皮小孩的训斥,除了这样端着架子的云婷,韩境佳找不到她一丁点不好。
“我知道。”韩境佳语气不善。
云婷反而笑了,“我说,那天的事算了吧。你说的对。我得感谢你又提醒了我。”
韩境佳深深蹙眉,心想她什么意思呢,他根本读不懂她的话外之音,可她凭什么一直相信他懂,她说:“下节课我要是没看见你,这期末就不用来参加考试了。”
“你缺了四次了。”宋兰折好心提醒道。
韩境佳却不甚在意。他很想问,就算他先于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是不是也没有一丝希望,是不是她宁愿守寡一般孤独终老或者中途看开又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也不给他一丝希望。韩境佳不敢问,他害怕听到她说“是”。
宋兰折手肘戳了戳他的腰,催促他开口,他只好点点头,“知道了。下周三下午第二节课,当然会去。”
“嗯。”云婷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不是!你本来想说什么?”宋兰折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的胳膊一掌。
韩境佳不耐烦地吼道:“没什么!”
韩境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云婷的场景。
他读大一的春季学年,云婷才来这大学任教。
开学那天,韩境佳到综合楼找辅导员报到。那时候他孤身一人,身着白色毛呢大衣穿过冗长的二楼走廊。春寒料峭,楼外的树枝却已舒展,树梢冒出新绿,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远不如新芽朝气可爱。
韩境佳赏景完毕,回过头,看见对面走来一个女人,她身材瘦削,却吃力地抱着一摞文件。韩境佳快步走过去,热心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那时候她笑得欢快,说不用,路不远。
韩境佳以为她是学生。那天她穿一件白色毛呢大衣,内衬半高领长袖,大衣下摆只露出两截细腿。等韩境佳意识到两人撞衫时,再回头,那女生已经没了踪影,冗长的走廊清清冷冷。
不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韩境佳还记得第二次碰见云婷的场景。
A大校园出了名的宽敞,比如于深深,韩境佳很难在校园里遇见她,第一次是在图书馆,第二次是因为党课。可是那个寒冷的二月末,走在大街上,入眼全是黑白灰的服装,韩境佳却碰见云婷好多次。
开学几天后一个下午,韩境佳路过绿茵场,同样穿一件白色大衣。那天早上夜雨停后,转小雨落了半天,塑胶跑道路面的积水,打湿了鞋,但是有学生踢球。
韩境佳五点半要到达校门口与宋兰折会合,但时间尚早,他走得不急不缓,鞋尖带起积水,韩境佳低头看着被雨水浸湿出一个半圆形的鞋尖。
看腻了他抬起头,他前方不远处的有个军绿色背影,有点眼熟,韩境佳要上前细看,脚步还没有快起来,一个脏兮兮的足球直直飞到他身上。
其实衣服上的球印并不足以教韩境佳生气,一件衣服而已,他有钱,这样的衣服要多少有多少,他不过是愤怒于那群三年级男生幸灾乐祸的表情。
韩境佳舌尖顶了顶腮帮,走过去捡起足球,男生们冲他挥挥手,要求他还球。韩境佳也确实还了,只是对准了领头人的脸,“啪”的一声,悦耳动听,准。
于是起了冲突。
一群浑身是汗的球员将韩境佳围了起来,正要动手,一个女人冲了过来,厉声呵斥:“都住手!”
韩境佳扭头,看见那人竟是云婷,他停住抡拳头的动作,侧身避开进攻,云婷立刻展开双臂冲到双方中间:“住手!”
韩境佳没动,三年级的男生也停手了,稀稀落落对她说“云老师好”。
原来她是老师。
云婷收了手,温柔地说:“下着小雨呢,快别踢球了,不然得感冒。”
她对他们说话像大姐姐一样。男生们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就把冲突掩盖了,然后道个别,偷偷对韩境佳竖起中指,勾肩搭背都走了。
韩境佳因此牢牢地记住了她。
云婷若是知道,帮了他会有如今的麻烦,她当日铁定不会劝架,反正大家都是大人了,读过书,知道基本的法律法规,怎么也闹不出人命来。
云婷这个人,放在女人堆里,是个异类,她不怎么喜欢交朋友,别的女人吃饭上厕所都得成群结队,云婷却喜欢自在独行。她甚至有些冷血,遇悲剧不哭,遇喜剧不笑,也不知是故作老成还是心态真的如此。
韩境佳一度以为,她跟本不需要朋友。他曾经尝试走进她心里,她一了解他的意图,就慌慌忙忙的离他十里远,无法再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