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韩境佳翘了一堂课。
他反锁了卧室门,躺在床上看《巴黎圣母院》,读到吉普赛女郎和军官的亲热戏,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一个同学忽然打电话来,该同学着急地问:“韩境佳你怎么又没来上课?云老师开始点名了,要不要我帮忙?”
哦,韩境佳翘的是云婷的语文选修课。韩境佳顿了顿,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答:“不麻烦你了,反正也不会叫到我。”
曾经,她眼里没有韩境佳,明明见过他很多次,也同他说过话,却就是不记得。后来记得了,却又视若无睹,恨不得从来不记得。
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从不愿认命,以为往强扭下来的瓜里掺点糖,瓜就甜了。
现在看来,他可真是傻得可爱。
傍晚,韩慎守回来了。
韩境佳守了一天,没有收获,心里难免失望,于是进聊天群问三位小伙伴约否,然后成功哄来了周道和宋兰折——倒霉蛋高致远晚上有课——最后三人一同吃火锅去了。
晚上九点,韩境佳回到家,看见韩燚正上楼。其他人要么歇息要么学习,都在自己房间里,韩境佳犹豫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韩燚进了卧室,放下公文包,正脱衣服,忽然听见门响动,一回头,见韩境佳拉开门钻了进来。他吓了一跳,怒道:“你干什么!”
时隔多年,韩境佳再次走进这个人的房间,不由得惊奇万分——这么干净整齐的吗?韩境佳便往整洁的床上一坐,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看到你?”
韩燚冲门口抬了抬下巴:“那还不快滚?”
韩境佳八风不动地占着他的床,“你知道怎么开保险柜么?”
“啊?”韩燚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想干什么?”
韩境佳忍着脾气重复了一遍。
韩燚反应过来,气得失语,缓了一会儿,才道:“你蠢吗?保险柜硬还是权力、法律硬?你缺钱问他要去,别跟我示好,没用!”
韩境佳站起来,追问:“那什么比权力、法律硬?”
韩燚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没有。”
韩境佳听了,绕开他,就要摔门而去,韩燚却道:“跟法律斗,使的是巧劲,钻的是空子,就像你刚才趁我没锁门,不请自来一样。”
韩境佳便把门又关上,愁眉苦脸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不知道吗?哪来空子让我钻?”
“自己找去。”韩燚说,“做不到,就不要逞强,讨饭也不是那么好讨的。”
韩境佳瞪了他一眼:“无所谓。”说着,转身往门边走去。
“你为什么来问我?你信我吗?”韩燚忽然问。
韩境佳:“谁知道呢?我不是蠢吗?”
韩燚笑道:“难得聪明一次。”
韩境佳:“……”
几天后,韩境佳意外收到一封邮件,来自韩燚。
韩境佳细细看了,激动得拍案而起,宋兰折等也围过来看,看完,异口同声感叹道:“韩燚牛逼!”
四人窝在二十八号那所旧房子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写检举信,好容易写完了,发送至相关部门的邮箱。
“大功告成!”周道鼓掌说,“哥几个,喝酒吗?吃饭吗?”
宋兰折道:“兴国,我请客!”
于是欢呼着,结伴出门了。
变故出现在几天后。
那天正是周四,韩境佳晚课上到九点,坐车回到家,却见韩家别墅灯火通明,像一个发光的大盒子,院子里停着辆无声却十分扎眼的车——韩境佳立马冲了进去。
韩境佳在门前踌躇片刻,最终没有进去,而是躲到背风的屋檐下。冬季,朔风破坏力大,因此院子里的花盆都被挪到了这里。
大多数植物都失了生机,可韩境佳种的山茶花仍旧绿意盎然,他坐在山茶花旁边,捏着手机,瑟瑟发抖。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韩境佳毕生难忘。
这天晚上,送走黑脸包公,整个韩家气氛紧张,韩轻云说不舒服,便独自回房睡觉,韩境佳端了吃食上楼看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韩慎守亲自叫到了书房。
韩慎守笑着说:“你和你妈妈真像,正直。不过你妈妈没你这么执拗,你妈妈脾气好,性子恬静。但是你呢,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说完了,兀自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韩境佳警惕地看他一眼,不说话。
“我跟你妈妈,算是青梅竹马吧。”韩慎守回忆道,“那时候一个大院里好多户人家,咱们家和你妈妈家就挨着,我俩又是同班同学,关系非常好……比你和知安还好。”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都这么高了。”韩慎守用手比划了一下,看高度,差不多是韩境佳六七岁的时候,“你妈妈不肯过继抚养权,你阿姨又寸步不让,我就跟你妈妈商量,让你们母子先去荷兰躲一段时间。我每个月给你们两万。我从没抱过你,没尽到父亲的责任,的确有错,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叫我?”
韩境佳飞快地蹭了一下鼻子,问道:“你知道我妈为什么给我取名境佳吗?”他语速极快,生怕一犹豫,就说不下去,“有一次,我从学校回来,才到家门口,在路边,突然被人一把拉进了灌木丛——是我妈。她说我们家没法儿住了。我们在树林里躲了一晚上,第二天出来,房子还在烧。我妈说,希望我以后左右逢源,处佳境,得善遇,希望我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这之后,韩境佳辍学长达半年,直到他母亲在红灯区找到新工作——妓/女。幼时教育的不稳定,使他一直喜欢校园,热爱汲取知识。
“对不起。”韩慎守眼眶通红,“我一直以为……”
韩境佳抹掉泪珠,讽笑道:“你懂个屁!”
他骂完,一股风灌进嗓子里,当即咳嗽不停,跟个破旧的鼓风机似的,像是要咳出血来。
韩慎守着急地问:“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去医院看过了吗?”
韩境佳点点头,起身要走,韩慎守拉住他的胳膊,慈祥地说:“我送你出国留学怎么样?我会替你订好机票,还给你留了一笔钱,足够你十年之内衣食无忧。离开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你的事对我没有影响!”韩境佳甩手挣开他,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