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空手回来，宋兰折皱起眉头，低声道:“之前去然然家玩，不小心听到过一些事……你爹可真厉害。”
韩境佳并不意外，略一点头，“我知道啊！”
“呵。”宋兰折轻笑，“最近查得严，姚进已经翻船了，韩慎守的处境不见得有多好，你得想好以后的出路。”
韩境佳满不在乎，“这不还有你们么？”
宋兰折道：“行啊小媳妇儿，我养你两年就是呗。”
韩境佳推了他一下:“滚！谁是小媳妇！”
宋兰折又问:“你打算一直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境佳，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韩境佳掂着钱夹玩，反问，“正气凛然、大义灭亲？宋兰折，你跟我说笑呢吧？”
宋兰折长久地审视他，但终归没有接话。他转身接起一个电话，随即踱步走开了，韩境佳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刨了一把头发，将愤恨化成一口浊气，用力吐了出来。
韩境佳靠在树干上玩牌，耳边传来节奏缓慢的脚步声，像是皮鞋地蹬在水泥地面，韩境佳想这声音的主人定是个西装革履优雅稳重的年轻男人，抬起头就看见韩燚刚好走到身旁。
韩境佳突然想起余深深，想到中午，她那么坚定地维护他，那么聪明地替他解围。但这时候，他身边谁也没有了。不，有一个，有一个借了世界五百万收不回债的宋兰折。
“照予，跟阿远和周道说一声，我回家了，叫他俩不要瞎操心。”韩境佳故作潇洒地挥手。
宋兰折道:“回去好好想想那件事吧！”
“好啊！”韩境佳乖巧一笑。
这厮通常情况是这样做人——无论什么事，先应下，面上和和气气不伤感情，照不照做看心情。
韩家两兄弟素来不和，坐在车里除了先后冷哼，几乎不会有正常的语言交流，可今天有些反常——韩燚态度好得像是被夺了舍。
韩燚通过后视镜看他，两人目光相撞，韩燚便坦然地问:“在外面住得习惯吗？”
韩境佳斜眼睨他，眼神非常直白而嫌弃地传达出“你脑子有病吧”的陈述句。
然而“脑子有病”的韩燚还真不以为忤，轻笑了一声，又说:“中午和你一起那个女人是你同学吧？她叫什么名字？”
韩境佳将一边的篮球抱进怀里，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韩燚通过后视镜挑衅地直视他，笑道:“想睡她。”
“我操你妈！”
伴随着出离愤怒的骂声，篮球飞了出去，砸在韩燚右眼角处，他戴着的无框眼镜碎了个彻底，玻璃渣划破皮肤，有血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淌。韩境佳险些以为戳破了他一只眼睛。
韩境佳见他没有疼得叫唤，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下一秒，车子骤停，韩境佳撞上了副驾驶的椅背，撞得他头昏眼花。而驾驶座的韩燚就不那么好了。
好在这时路上来往车辆不多，车子才只是撞上路边的梧桐树干，但车头已经严重变形。接二连三吃瘪，韩燚火冒三丈，拉开车门将韩境佳一把拽出来，掼倒。
韩境佳麻溜地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准备干架。
韩燚一个大跨步又将他掼倒了。
这次韩境佳手擦破了皮，他用手肘撑地打算站起来，站到一半直接被提起来掼到墙壁上，撞得他背疼。
韩燚道:“这么着急？你是不是喜欢她？怕她被我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糟蹋了？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要横刀夺爱了……那今天就算了，这道血用来祭你妈了！”
“你住口！”韩境佳捏紧拳头，“你有事冲我来！不许侮辱她！”
韩燚道:“那多没意思呀！”
韩燚挑衅完，却没有更进一步，而是放开了他。
车毁得厉害，已经没法启动了，韩燚叫了拖车，挂断电话时，韩境佳已经不见了。
二人是一前一后回到家中的。
韩境佳进门时，韩慎守正在客厅看新闻，孙芙坐在边上陪侍，苏阿姨在做饭。韩境佳心情极差，懒得和两位祖宗打招呼，径直上楼。
韩境佳才踏上台阶就被韩慎守叫住了，“韩境佳，你过来！”
韩境佳便进客厅杵着。
孙芙抢着说:“我洗了一些水果，坐下来吃吧！马上开饭了，不着急回房。”
韩境佳冷眼看着，不吭声。
韩慎守调低电视音量，静默了好一会，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愤怒了，才问:“你跟你哥哥打架了？”
嗯，韩境佳先走的，却比晚回的韩燚迟了一刻钟进门。韩境佳心想，那厮面对韩慎守的问话不是嫁祸自己就是拒不承认，于是坦荡荡地说:“我看他嘴上没门，没忍住。”
孙芙道:“境佳脾气就是直，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算什么，跟外人可不能这样。”
韩境佳充耳不闻，他看着韩慎守，韩慎守五十岁了，虽然还没发福没秃顶，但脸上老态尽显，眼睛混浊得像个耄耋之年的糟老头儿。韩境佳很少能从这双看遍人情世故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他看到了韩慎守的了然。
韩慎守身居高位，用过的人数不胜数，自然也对后院这些破事心知肚明，可他从未点明，从未给过韩境佳公道和补偿。
他做的，大多像今天这样，色厉内荏地骂韩境佳几句，然后把事情翻篇。
看书的时候韩境佳出神:韩慎守为什么这样呢？他不排斥厌恶韩境佳，却也不亲近关心韩境佳，他永远站在韩燚母子那边，却又不让他们欺负韩境佳欺负得太过分，以免自己失去韩境佳这个儿子。
疑惑了一会，没有答案，韩境佳便将这个问题放下了，继续回到云婷的书本上。
这书已经很旧了，看的人多，封面有些破损，翻开就会自动跳到某一页。封面图片是一幅水彩画，画中是一条种了梧桐的大街，梧桐树叶蔼蔼，只有一处店铺露出牌匾，隐隐约约写着“××书店”。但是店铺大门紧闭，街上也没有行人、车辆，像座空城。
韩境佳一字一句读了十多页后，才意识到封面图片表达的正是云婷的心境:那个人走了，她把她的世界当作随行物品一并赠予他，以愿他有所期待，早日归来，而她望穿秋水地等待，思念使她与时间和空间脱轨。
韩境佳便气冲冲将书扔到床尾。
他心道:有必要吗？不就一个男人吗？没了他能死啊！他都不要你了，你想守着回忆过一辈子不是？
等消了气，又把书捡回来继续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