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白抬头看向陆则，陆则刚好也看向程知白
两人目光碰了一下，便又如同商量好一般，双双躲开。
程知白和程功并排站着；
陆则扶起陆海峰，手上染了一手的血。
空山里只听到几声鸟叫，冷到骨子里的月光在四个人之间流转，空气中充斥的血腥味夹杂在月色里，密密麻麻刺激着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神经。
陆则长期在警队里锻炼，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得多，而且他只喝了半瓶药，所以在他爸准备点燃炸药，一起同归于尽时，陆则就已经半醒了。
但是药物的作用还没消退，陆则听着耳边吵嚷着，听见钢管敲击的声音，潜意识里挣扎着，挣扎了许久，才彻底清醒。
虽然事情的真相他早就猜得差不多了，但是真到揭露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份冲击有多沉重。
陆则看着程知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自己父亲满脸的血，他此刻应该攥起拳头，狠狠打过去，可是他又不能这样做。
程知白低下头，同样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对于陆则，他是愧疚的，可他不该愧疚。
他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帮着自己的父亲，为早逝的母亲复仇。
相比于年轻人的沉默，程功和陆海峰之间的对峙，因为陆则的到来，直接被打破。
“陆则，你走吧，反正我也是该死之人，早就应该下地狱了。”
陆海峰本来想着陆则肯定要被他连累，那倒不如拖上程知白一起，算是给他儿子赔命。
可是现在陆则逃出来了，陆海峰也不想挣扎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恶人，他已经倦了。
对他来说死反而是个解脱。
“我们两个老家伙来解决这一切吧。”陆海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掀开了他的皮夹克，露出里面那些黄色的炸药管。
程功看着，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却被程知白抢先：“不可能，”程知白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陆则突然清醒带来的震惊和那丝羞愧完全被压制下去。
他看着陆则：“你走吧，你爸是我的杀母仇人，他破坏了我们全家的幸福，我不会在这种时候让我父亲一人面对这个恶魔的。”
程知白的回答在陆则的意料之内。
可是他也不会丢下父亲，他爸爸或许是个恶魔，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呵护他长大的父亲。
把他的父亲留在这儿，任由他被人打死，这种事，他根本做不出来！
到了现在这一步，只有一种解决方法了。
“爸，我们自首吧。”
陆则开口低声说着，声音听着又涩又苦，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程知白听着，一瞬间，想劝阻父亲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父亲满身沧桑，已经衰老的身影就在眼前。
在话出口的那一刻，垂着身侧的右手紧了紧……让他们自首吧，这句话在程知白心里滚来滚去，最终却又被硬生生的堵在嘴边。
因为——程功不愿意。
“自首？你爸以前是警察，你现在也在警局里做警察，自首？怕不是去寻求保护伞了吧？”
程功咧着嘴，狠狠说着。
程功不信……
程功也不愿意……
有陆则的情面在，陆海峰能不能被判死刑还两说。
如果没判死刑，仅仅是坐牢，陆则随随便便打个招呼，一堆人上赶着讨好，陆海峰的牢狱生涯绝对会无比舒坦。
“陆则，你跟程知白打感情牌行，我不吃你那一套，这十几年的仇，我，程功要亲手解决。”
陆则听了，心里一沉，爸头上的血一直在往下流，他不能再耽误下去。
看向程功那双毒蛇一样的眼，陆则咬着牙，往前冲了一步，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就跪了下来：
“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们程家，看着我爸养了程家兄妹这么多年的份上，让他好走吧，求求您。”
话音落下，陆则那颗一直昂扬的头，便重重磕了下去。
山上的地哪有平整的。
地上不是碎石，就是枯草枝干，那些零零碎碎凸起的尖锐，一下子就把陆则的额头，刺出一道道血痕。
程知白侧过脸，不想看到这一幕，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叶黎。
那个家伙会好好照顾程知予吧……，如果他死了，程知予有叶黎照顾着，也会很快走出悲伤的……
程知白也说不清，但心里一直有些隐约的预感。
而在他身侧的程功，则满心都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
那双透着血丝，有些浑浊的双眼里，翻滚着的都是积攒了十几年的仇恨。
陆海峰不能去自首……
陆海峰要死在这里……
在逃亡的十几年间，为了活着，程功也丢弃了不少东西，手上更是沾染了人命，陆海峰去自首，警察也会审问他，那他也会落得和陆海峰一样的下场。
而他绝不想和陆海峰一样，在一个差不多的时候，被一颗子弹打死。，
不能让陆海峰去自首，就要逼他死在这里，最好是看着他唯一的儿子死在这里。
看着陆则低下的头，那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里不断滋生。
“好啊，”程功暗暗收敛神色，居高临下，看着陆则说：“从我妻子被人杀那年算起，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七年了，你既然这么有孝心，那你就给我磕十七个头吧。”
“不行！”
在一旁捂着伤口的陆海峰，伸出染了血的手，扣在陆则肩膀上，扯着陆则：
“陆则你走吧，这些事跟你无关，我死在这里无所谓的。”
头上的伤，让陆海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则没说什么，慢慢推开陆海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俯身，结结实实磕了下去。
地上都是枯枝败叶，满是灰尘，陆则的脸，那张肆意阳光的脸，就这样埋于尘埃里。
那个带着细疤的额头，重重压在尘灰里，发出细小的声音。
在这个空旷而又寂静的山林里，这一点小小的声音都被无形放大。
他每一次低头，都像是狠狠踩进程知白心里，他视陆则为亲弟弟，他知道陆则是无辜的，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来拦住陆则！
纵然他明白自己的视为兄弟的人受了委屈，可是他也只能选择冷眼旁观。
内心的纠结，顺着血管传递在指节上，让他的手微微发抖。
“咚”
陆则的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向地面。
程功看的心里觉得畅快极了，可是还不够，只是让他儿子跪下来磕头，远远不够……
半垂着眼向前瞟了一眼：
陆海峰刚刚头上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棍，这会痛劲儿上来了再加上实在不忍心看着陆则为了他下跪，便捂着头，看着一遍又一遍磕头的儿子，佝偻着身子，呼呼喘气，听着又像是叹气。
而程知白，这会也侧着身，不忍心看陆则这幅模样，双眼无神，有些隐忍似得看向地面。
正是好机会。
程功脚下慢慢调整好位置，趁着陆则再次低头时，快速举起手里的钢棍，对着陆则的头，狠狠砸下去。
钢管举起那一刻，程知白马上就察觉了，赶紧伸手去拽住那根钢管，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爸！”
程知白最终还是晚了半拍，随着声音落地，那根顶端还沾着陆海峰血液的钢管，狠狠撞在陆则后脑上。
陆则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倒在地上。
“陆则！”
陆海峰在一旁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看着陆则倒地，马上扑了上去：：
“陆则你醒醒！你他妈的快给我起来！”
陆海峰用力摇晃着陆则，但是陆则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则的倒下，让程海峰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反正都要死的……，你们全都要死……
下定决心后。他一只手揽着陆则，另一只手悄悄伸向自己的口袋，握住那个按钮，向下按了一下，动作细微，没人注意到。
陆则这么好偷袭，也是程功没想到的，但是看到陆海峰跪坐在地上，抱着儿子身体的模样，心里那点质疑完全被狂喜所压盖：
“陆海峰，失去至亲的感觉怎么样？”程功看着陆海峰满目哀伤的样子，扭曲的笑声止不住：
“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也有今天啊，活该，看你这么难过，我都不好意思再对你动手了。”
陆海峰对于这种话却恍若未闻，愣了片刻，才开口，是对着程知白说的：
“程知白，我知道我今天没法活着离开这里，你帮我把陆则的尸体带回去吧，念在陆则一直把你当做亲哥的份上。”
陆海峰把陆则推到程知白怀里后，颤颤巍巍的走到程功面前：
“动手吧，”陆海峰脸如死灰：“你不是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吗？”
纠葛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程功满身血气上涌，积攒了十多年的仇恨，在这一刻释放出来，狰狞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个魔鬼。
程功举起了手里的钢管，犹豫了片刻，果断扔了钢管，干脆攥紧了手，一拳头锤过去，陆海峰半边脸都肿了。
“呵，憋屈了这么多年才打出这一拳，用点儿力啊！”
陆海峰咧着嘴说着，血从牙齿缝渗透出来，比程功看起来更加恐怖。
“好，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程功又给了他一拳，直接把陆海峰掀翻在地。
程功还不停歇，直接坐在他身上，对着陆海峰的脸狠狠打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