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招灵式”,其实穆连也是知道的。原本“灵”就是死者生前的执念所化,看不见摸不着。
这个术式可以召出死者的灵,形成一个人眼可见的灵体。而这个灵体保留有生前的记忆,情感,知识,以及愿望等等。不过那个遗迹里的灵是个例外。他在那里呆的太久了,所以生前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忘了,只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例如,他生前是怎么死的。
正如房钏所说,招灵式的所需条件不多,但每一条都极为严苛,差一点就招不出灵体来。
首要条件,就是逝者本身必须拥有极强的执念。这执念也是因人而异,可能是一句想听的话,也可能是一件未竟之事,或是报仇,或是报恩,都有可能。
只这一条,就已经“砍掉”很多能被招来的对象了。大多数人死后,若是没有极为深刻执念,基本在七日之后,灵魂便会消散了,就连怨念甚重的残魂也在世间飘荡不过一年零七个月。
如果执念不够强,在灵魂消散之后,这缕执念也跟着消散,便不会化成灵。可若是执念足够强烈,就能在魂消散之后,以“灵”的姿态在世间游离,永生永世不轮回,直到其自愿往生,或被人消灭。
至于第二条条件,是召唤者与被召唤者之间,必须存在“血缘的连系”。也就是说,二者之间必须是血亲,又或者是同宗的祖先和后辈。艾宁与遗迹中那只灵同属兵人中的水玥一族,应该就是“祖先与后辈”的关系。
而第三条,算是其中最容易办到的一条,就是需要一个和被召唤者相关的物件,最好是贴身的,或者上面寄托着强烈情感的,方能借其招来灵体。
至于第四条,也是最后一条,更是最难以做到的一条,便是向那物件之中,注入“生命”。让那些已经没有肉体的执念根源显现,为其注入生命力是最为妥当,也是唯一的办法。那些生命力相当于一副暂时的皮相,成为灵的载体,从而形成完整的灵体。
然而,之所以说做到这一点最为困难,并非是操作很难。注入生命的操作非常简单,滴血即可。真正难的,是对生命的需求量。
想让灵体成型,所需的生命力非常之大。对一般人来说,或许耗掉一半的生命力也招不出灵体来。不过,要是像穆连和房钏这种“特殊”人群,亦或是经过长期严苛锻炼修行的“非常人”,也许能招的出来,但持续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刻钟。
这也正是穆连至今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的地方。当时,艾宁只是不小心被地上的骨头绊了一跤,擦破了手掌,只流出几缕血,竟就让那灵体显形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她的体质是有多异于常人,生命力得多强啊。
“哎不对!你等会儿!”
对面房钏突然回过神儿来似的,冲穆连抬起一只手,做出个制止的动作。又隔了小半刻才跟慢慢“醒悟”过来一样,边理思路边道:“要照你刚才说的,是宁儿手受伤出了血,然后血滴到那些枯骨上,招出的灵体。”
穆连道:“是。”
房钏再道:“所以说,宁儿和那座遗迹里的灵体本尊,一定有血缘关系。”
穆连道:“是。”
房钏继续道:“遗迹里的灵体,生前是负责看管心魂的兵人战士。属于水玥一族。”
穆连道:“是。”
“……”房钏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懵。
穆连道:“房叔?”
“……”房钏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点一点的僵硬了。
穆连道:“呃,前辈?”
“……”房钏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毛都竖起来了,就像一只被雷劈过炸了毛的猫。
这是什么反应啊。穆连坐在位上,看得尴尬极了。但房钏就跟宕机了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已经完全没了反应。又过了一阵儿,穆连实在干坐不下去了,半探起身子,抬手在他眼跟前挥,道:“房叔?醒醒?看得到我吗?房叔?”
他话音未落,“噌”的一下,房钏又猛地站起来,双手往桌上一拍,震得杯子都跳了两跳。穆连也被他惊得一下子坐回椅子上,茫茫然不知所措。
房钏这会儿的样子就像吞了自己的舌头又被人缝上了嘴,“唔唔唔”的就是不开口说话。穆连见他几近抓狂,也只能默默看着。他非常理解房钏眼下的感受,肯定是惊得想大叫大喊“怎么那个丫头也是兵人的后裔!”,然而又担心隔墙有耳走漏风声,所以只能拼命憋着,结果把脸涨得通红。而穆连坐在他对面,被他如此瞪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看,也着实无奈得很。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桌边的两人登时一道看向房门,刚刚还很诡异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一时间,穆连竟有些感谢门外这位了。
房钏赶紧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恢复道:“谁呀。”
外头人殷勤答:“阁下,劳驾开开门,您刚才要的餐食做好了,给您端进去。”
“好,等一下啊。”
说完,他连忙又深呼吸了好几下,总算让脸色也好看许多,这才走去开门。
两个伙计正端着餐盘站在门口。房钏一开门,他们便陪着笑脸道“早上好”,然后进去把早饭摆上桌。这时穆连已经先一步躲到屏风后面。那两个伙计还问房钏一个人怎么点两份早餐,结果被房钏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待房门合上,穆连才从屏风之后现身。而房钏已经坐回了刚刚的位置,看他出来,便朝对面的椅子,也就是他刚刚坐着的地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道:“过来一块吃点。”
拿起筷子之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买都买了,不要浪费。吃完了再说后面的事。”
他说着已经开始下筷子,但好像心不在焉的,余光还不时往穆连那处瞥。穆连怔了怔,嘴角难得露出些许笑意,揖手道:“多谢房叔款待。”
这是他第一次,对艾宁以外的人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