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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长路起埃尘

夕阳在山,暮色苍茫,一队风尘仆仆的镖客,缓缓走进了静谧的小镇。车马喧腾,荡起的尘土,在深深的车辙印上久久萦绕不落。车上镖旗飘卷,金丝绣的“威远”两个大字,随风隐现,辗转不定。

路途遥远,车上五十万两的白银也无疑十分的惹眼,但镖师们的神情都甚是轻松,并无忧虑。

在江北,威远镖局的镖无人敢觊觎,何况这次接的又是官家的差事,镖局的高手有事没事的都跟着出来,人手比寻常押镖多了三倍不止,又有总镖头刘坚亲自压阵,连趟子手都衣衫齐楚,兵刃鲜明,自是八面威风。

只是,最末一辆备用的车子上,挤着老病幼三个怯懦寒酸的乡下人。一个年轻男人躺着,被单蒙头昏睡不醒;一个老妇坐着,怀里搂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木然地望着车后渐行渐远的来路出神,身子随着车子颠簸摇晃,一言不发,仿佛入定的老尼。那女孩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三分好奇,七分瑟缩。

“到地方了!”

“喂,到了!”

“听见没有?”

旁边的镖师连叫了三遍,老婆婆仿佛从梦中惊醒,忙不迭连声应着,颤巍巍地下了车,一脸惶恐打量着四周。

这镇子并不繁华,离着官道也有些距离,但毕竟这条路比官道少绕了几十里,多有贪路近的来走。只是这镇子不近不远恰好卡在中间,打尖的多,过夜的少,是以偌大镇子只有这么一家客店。

虽是唯一,能不贪赶路随便住店的,多也不差银钱,这客店不过比大地方的略差一等,屋宇齐整院子宽敞,收拾得也颇干净。十几辆镖车,便在这院子里停着。

镖局想是常来常往,有头有脸的人物早被迎了进去,只几个镖师,和一群趟子手,安顿好镖车,卸了牲口,按班留下十几个人看守。余下的或自去安顿,或三三两两聚着说些闲话。

掌柜的安排妥帖了众人的住处,客房已满,方才松口气,却发现还有三个生人不尴不尬的没有着落。

正在为难,旁边一个镖师道:“林婆婆一家,半路遇上的。投亲不遇,儿子生了重病,半路跌伤了牲口,车子又散了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祖孙俩一老一小动转不得,求着我们捎一程。都是一道儿的,只管磨叽什么,谁缺你俩子儿的店钱不成?”

掌柜的连忙答应着去了。

“都说保镖的最忌讳生人,你们竟肯带着他们。”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抱着草料,一边喂牲口,一边问道。

镖师笑道:“寻常倒是没这个例,只是我们二爷发了话,便无妨——他素来谨慎,必是无妨的。”

“任洪任二爷么?这次他也出来啦?我竟不认得。”

“威远镖局能有几个二爷。”

“可是刘爷身边那个?身量不甚高的。”

“是他。”

小伙计犹豫了一下,又道:“你们这次带的生人可不止这三个呀。那个书生是谁?”

“就你眼尖。”

另一个镖师低声道:“这是我们二爷的私事,我们镖头都不问的,你还是莫打听的好。”

小伙计一吐舌头,走开了。

众人守着镖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天已经渐渐阴沉下去,不知道是天黑还是云重了。

那病人这时也走了进来,祖孙俩左右扶着,倚着墙根坐下,垂头不语,似是十分无力,只是离的远,看不清脸色如何。

不一会儿,伙计过来,领了三个人道楼上安置。威远镖局的面子,虽说客房已满,到底腾出一间差不多的房子来。

安顿好行李,林婆婆下楼去寻些吃食。毕竟一家人出门在外,不比镖局一众大鱼大肉。

楼梯狭窄,偏偏迎面两个人直走上来,林婆婆几乎与前面那人撞了个满怀。林婆婆不想显露武功,微一趔趄,早被人顺势扶住。

“抱歉。”那人收回了手,朝她点点头。

“无妨。”林婆婆抬眼打量了一下撞了自己的人,只见他做书生装束,身量魁梧,眉宇之间气度雍容,并不似寻常乡下儒生。

后面的人早不耐烦起来,道:“白公子,走吧。”

书生无奈地一笑,侧身走上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书生突然低低地道:“阁下以为能瞒得过任洪?”

林婆婆低垂的双目顿时闪了一闪,书生却不再说什么,径自上楼去了。

楼下人多,堂前厨后都正乱作一团,林婆婆便要了些大饼,提着一壶半冷的开水回来。

插上门,女孩早已饥肠辘辘,就着白水狼吞虎咽。

那汉子早爬了起来,抱怨道:“好悬没憋死。娘,您这主意可真……唉。”

林婆婆皱眉道:“性命要紧还是舒服要紧?说正经的。镖局这里他们应该暂时寻不到,便是寻到了,好歹有刘老镖头在,还能应付一阵子。只是……那个姓任的你留意了么?”

“任洪?他怎么了?”

林婆婆低头想了一下,道:“只怕这人已然看出不对了。刘坚老眼昏花了,远远的定瞒得过。可回想当时情形,我们破绽甚多,任洪精明强干,未必能成。”便把适才遇见那书生的话说了一遍,又道:“这书生不知道什么来头,也是镖局的人?倒是没见过,虎儿你看呢?”

汉子道:“您忘了?不是在前面隔一辆车上的那人么?这人不像是镖局里的,吃喝拉撒都有人跟着,看着贼似的。就住咱们隔壁。”

林婆婆只顾着防备着有人追来,不似他躺着闲极无聊四处张望,竟一毫不知。

“对了,还有这个。”林婆婆从袖子里掏出个豆子大的纸团,在灯下展开了,“这是那书生塞给我的。”

纸条只有二指宽,一拃长,是褪色的红纸,看着倒像从谁家的春联上撕下来的一块,上面用炭条潦草地写着几个字:“歹人,报官,千金重谢。”

母子两个正在疑惑,门外响起脚步声,便都不再说话。

来人从楼梯口走过来,路过门前,在隔壁停下,轻轻敲了敲门。门轴响了一下,有人叫了一声“二爷”,便走进屋里去,门嘭的一声又关上了。

虎儿低声道:“是任洪。”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走上来。隔壁的门开了,任洪走出来,迎着来人,恰在门外停下。

那人低声道:“西风酒旗市。”

“我认得你,不必在这里说。走。”

二人下楼去了。

虎儿回头看,却见母亲怔怔的,神色灰败,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

“娘?”

林婆婆回过神来,急急地道:“这就叫自投罗网。这切口我记得的,是他们。这不是威远镖局,这是他们……”

虎儿大惊:“这怎么可能,明明店家都认得的。”

林婆婆苦笑道:“谁知道呢。这切口绝错不了的。”

事到如今,她反而镇定了下来,想了一想,道:“不能在这里。等夜深了,我们悄悄走。这些人怕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夜已经深了,镖师们守夜的守夜,安歇的安歇,渐渐都散了。掌柜的早早走了,连伙计们也各自去睡了,只留了个打杂的小伙计支应着。

“店家——”忽然有人叫道。

此时楼下已然空了,只三四个人闲坐,不知是店里的客人无眠,还是左邻右舍消夜,显得格外安静,听见这一声,不由得齐向门外望去。

来人在门外系了马,径直走进来。

“秦爷!”小伙计脱口叫了出来,又惊又喜。

灯下才看得清楚,那人身形修长,三十左右年纪,顾盼之间神色冷峻,像是面上挂了一层霜,手上拎着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

小伙计忙不迭上前招呼,道:“秦爷怎么这早晚过来?今日镖局的诸位爷几乎把小店全包了,吩咐有客不许进的。秦爷却不是外人,小的担个不是吧。只是上房已然满了,秦爷到小的屋里将就一晚如何?小的自去灶上守夜。”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威风。你这里不方便,我走便是了。”

“秦爷……”小伙计似乎十分的想留客,却有些瑟缩畏惧之态,不敢出言阻拦,任由那人向外走去。

“夜深露重,月光不明路怕是道路难走。”角落里有人朗声道,“兄台若嫌不便,我的房间尚且宽敞,若不嫌弃,同住一宿如何?”

“天下之大,随处皆可安身,何必拘泥于一镇一店?素昧平生不敢劳烦,多谢。”对方冷冷地答道。

“既不拘泥一镇一店,一室又何妨?”那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年方弱冠,一袭青衫神采俊逸,如清风拂面朗月入怀,蔼然可亲。

“听伙计说,这方圆十几里,只有这么一家店,出门在外,何苦为难自己。在下陆扬,既然相逢便算相识,同饮一杯,如何?”

对方拱了拱手,道:“秦少飞。陌路相逢硬要留客,你这人,古怪。”

“兄台在别人眼里,又何尝不古怪?”

秦少飞道:“我本就是个怪人。”

陆扬抚掌大笑道:“既同是怪人,坐。”

秦少飞放下箱子,在对面落座,便是允了。

小伙计喜形于色,端出几样小菜来,又添了一壶酒,道:“两位的一切开销,算在小的账上,尽管慢用。”

陆扬揶揄道:“看,若不是我留了秦兄在此,你这黑店想坑我多少银两?”

小伙计笑道:“公子是雅人,哪里计较这些,偏拿来说笑。秦爷是活菩萨,小的敢收钱,怕天打雷轰。”

秦少飞哂道:“你能挣几个钱,拿去,那些事情不必再提。”说着,随手丢过去一块银子,又道:“存在账上,回头一并算。”

伙计看了看他的脸色,踌躇半晌,终究没有推辞,收进怀里,转身离去。

陆扬看了看小伙计,又看了看秦少飞,奇道:“这人怎么了,如此怕你,也不像有什么过节的样子。”

秦少飞道:“我是个大夫,性子有些不好,他大概是怕我要账。”

“莫非他欠你诊金?”

秦少飞露出一丝笑容,道:“你竟猜对了,果然不曾付过诊金,还倒贴了不少药钱。”

这人貌似冷淡,倒也不十分沉默,似乎只是心绪不佳。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三言两语间,竟有些投缘。

正说话间,忽然楼上楼下一阵大乱。镖局上下全都动了起来,想来有外人不知的暗号。

一个矮小壮实的汉子带着六个人直闯下楼来,大声道:“是我瞎了眼睛!”

“任爷,您这是……”值夜的伙计们连忙出来看,都有些着慌。

一个白发老者伸手拦住,道:“二弟慢来,事情还没弄清楚。”

任洪道:“还要怎么清楚,哪有一个走不动的病人能悄悄溜掉的道理,亏我一时心软,想着带他们一程。大哥,这事你别管,咱们人手足够,不怕镖车有失,我去去就来。”

“你自己小心。”刘坚无奈,只得由他去了,自去安排众人着紧守夜。

不一会儿,客店之内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后院多了人,屋中少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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