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奇睁大了眼睛,嘴巴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小侯爷,你在乱说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你?你怎会做下如此大案......”
林毅瞪了一眼杨世奇,他缩了缩脖子,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其实,我不是莫寒山的儿子莫渊。我是明王第十子朱萍。二十年前,我才九岁,跟着父王来台州城寻访名医。那个清微道长算出来,父王有一线生机,正是应在我的头上。
当时,我懵懵懂懂,后来才知道,父王只要舍弃我,便能杀出重围,振臂一呼,事情大有可为。
然而,父王却不愿这样做。其实莫将军杀的是自己的儿子,而我则假装成他的儿子,苟延残喘。
我无数次想要报仇,却被他阻止,你们都看不起我,包括你,尹梦若,你也只是想要报恩,才嫁给我的,我就是不服气,我要证明自己。
我有隐疾,男生女相,当时父王,便是因此才给我看病的。稍一打扮,几可以假乱真。
于是,我便利用这一点,以老侯爷的身份写了几封书信,分别给杨荣和高震,让他们放松警惕。趁着高震不注意,匕首断其喉。
我却没有想到,那个杨荣狗贼,居然武艺过人。在先手受伤的情况下,只守不攻,居然还能坚持那么久,甚至一开始还伤到了我。
索性他们都死了,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你们是做什么?一个一个都跳出来,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就有这么不堪吗?”朱萍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显然是心里憋的太久了。
尹梦若沉默无语,场中鸦雀无声,众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够了。小侯爷,你想听一下我知道的故事吗?”林毅脸色凝重,自顾自的说道。
“当年明王功高震主,本欲激流而退,并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
但是,明王的势力已成,麾下文臣猛将,数之不尽。他们可并不想随着明王归隐山林,他们还很年轻,身强体壮。彼时,刚刚扫除倭患,正是志得意满,建功立业之时。
明王担心他们接受不了,会做出黄袍加身的事情。也不想他们大好男儿,受自己连累,想给他们找一个更好的去处。”
林毅看向众人,缓缓踱步继续说道:“二十年前的高震,做到了户部尚书,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之人。他并非无欲无求了。相反,他很焦虑,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让那些认为,他是靠关系上位的人闭嘴,甚至还想要更进一步。
那时,他做着户部尚书,主管天下钱粮赋税,眼看着前方节节胜利,将来能打的仗越来越少,他却只能在后方输送粮草。他无比渴望军功。但他一是文臣,二来手下并无大将,所以也只能想想,干着急而已。”
“正是这时,明王有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林毅顿了下,只见众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一个个屏声静气,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我查阅过,他们检举明王的罪证。你们猜是什么?居然是明王宴会上,醉酒后说的一句气话。他们就拿这个当成证据,检举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你们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当我详细看了当年的案宗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杨荣和张玉根本就是明王指使的,目的就是为了检举自己谋反。”
场中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朱萍更是目瞪口呆。“嘶,什么?这不会吧,哪有人这样啊。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甚至认为,高震和明王私底下,已经达成了合作。我猜他们本来的打算是这样的。由高震检举,由于圣上对明王的忌惮,一定会让高震前去调查。
然后在调查过程中,明王麾下大将纷纷反水,指认明王的罪证。对明王部将来说,他们就可以借此与明王划清界限,脱离明王了。
对高震来说,第一讨了圣上的欢心,收编明王势力。第二,有明王麾下的这些精兵强将,何愁没有军功。要知道这可不是当初的新军,是真正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百战老兵。
第三,这些人已经背叛明王一次了,再敢背叛高震,岂不是反复无常,天下都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所以高震用起来,也放心得很。
对明王来说,本身就是证据不足,捕风捉影的事情,最差也就是收归兵权,软禁到京城里面。
对圣上来说,也算是解决了心腹大患。对所有的人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局。”
林毅不理会众人的反映,继续说道:“多么完美的计划啊,可惜,明王和高震都低估了当今圣上的心性。不愧是洪武皇帝指定的隔代继承人。恐怕圣上前几年也慢慢明白过来了,所以这几年想为明王平反,这高震自然是当了替罪羊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虽然朱萍在极力的否定,但是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慢慢接受。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外面传出了一句雄浑的声音,张玉在旁人搀扶下,走进了房间。
“事情确如林大人所说,分毫不差。我和杨荣奉明王密令,前去京城接触高震。高震也是喜出望外,第二日便直接上奏折。只是不成想,圣上根本就不去看我们的证据,直接就定了明王死罪。”
张玉看向呆立在场中的朱萍,痛心疾首的说道:“你太自大了,如果你不是,一开始就说你是明王的儿子,此时你早就身首异处了。另外,你真的以为你杀的了杨荣。
他早年曾是福建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武艺超群,最擅长擒拿,空手夺白刃。
当年与倭寇初战时,杨荣就大放异彩。倭奴刀剑锋利,远胜于我们,短兵相接,兵器纷纷断裂,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唯独杨荣赤手空拳,冲进人群,所向披靡,甚至身披十余创,仍然酣战不已。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张玉边摇头叹息说道。
朱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眼神空洞洞的,脸上透露着不甘和悔恨。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早年间,我曾看过这么一首《西江月》,一直以此自比。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我一向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文武双全,感叹时无英雄,自傲又自大。本以为这一辈子再无报仇的机会,自暴自弃,整日里与这厮为伍,嬉笑怒骂,以真名士自比。
现在想来井底之蛙,岂知天河之大。终归仍是个纨绔子弟而已,文不成,武不就,恰如当年,清微道长见我,也做了一首《西江月》。我深以为耻,不成想,却一语中的。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哈哈哈哈哈,原来一切,都只是我自以为是。可笑,我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蓦然回首也只是志大才疏,夸夸其谈之辈。”朱萍凄怆地说道。
“所有一切因我而起,亦因我而终。”说罢,他举起匕首,划过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众人阻止不及,眼看着朱萍倒在血泊当中。
林毅长叹了口气,伸手招了招杨世奇,命他打扫现场,疏散人员。
清晨,阳光洒入大地,安静的小城重新恢复了喧闹。集市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林毅和王二也踏上了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