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欢山庄是长河帮没能啃下来的几个硬骨头之一。从很早之前,帮派之间就传说永欢山庄背后来头不小,而在这次长河的席卷之中也印证了这个说法。长河是神秘地得到了什么助力所以也迅速扩张,而永欢在高压之下立刻反击,据情报说甚至请到了神界的高手。而昨天晚上,永欢山庄传来内部消息,川柏将要马上派出一个紧要人物离开山庄,而离开的路径,就是从这永欢山庄后山的密道下山,通过花市,前往兰舟车站。
而这个紧要人物是谁,长什么样,上面一概没给任何资料——当然,就算给了资料,对方也必然会易容,变装。永欢山庄的暗杀队在这方面的成就没有人会质疑。
所以,只能靠别的方法,来判断了。
新昔在被以前的老板重用之后就得到了一把扇子。据说,这把扇子是少有的灵器,靠着它,可以分辨出所有东西的本体和大概力量。新昔就靠着它,辨识出了无数伪装到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的各种人员——有些妖魔会用奇怪的方法,变成各种器物,或者恢复了本体隐藏在各种器物里。新昔遇到的最离谱的伪装,是一只小跳蛛妖。他用一种非常残酷损坏自己躯体的办法,把自己的气味消除,力量波动减到近乎于无,变回了比一颗牙齿还小的原型,藏在同伴的假牙里。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伪装,同样也被新昔的扇子发现了。
因为,即使强大的修为能降低自己的力量波动,古怪的法子能让自己的灵力暂时失效,身体陷入近乎假死的状态,都无法改变一件事情,那就是灵魂的存在。
身体如果受了重伤,哪怕是被打成了粉末,但只要能保存着灵魂,某些特殊的种族、强大的修士,或者某些邪术使用者都还可以重新把身体修复过来,只不过需要花费很高的代价。如果灵魂走了,那真的怎么都救不回来了。
而这把扇子,就是可以探测到灵魂的器物。当然,只是据说。新昔不是什么专研器物的学者,对于这些稀奇事物的原理,基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在用了这把扇子之后从未失手,就已经足够了。
而今天这事态,真的有点严重。刚开始他还自信于自己绝对没有出错,因为他为了不出漏子,还额外在那些能离开兰舟城的车站、码头、飞云车场等布置了许多眼线。但是在中午的时候,永欢山庄的线人明确表示那个重要的人物早已在凌晨就离开了兰舟城。
那个线人对自己的情报也是百分之百确信的。为此,他们还有了一点小小的争执。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已经明确地给了指示——那个目标人物早已出城,目前已经部署了其他人员去狙击,现在更新了对方“风”的代号,改为代号“灯”。
即使上面的人在通知他这个结果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责备,甚至还说了一句:“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你不必自责。”
这个信号并不算太好,至少新昔觉得自己是犯了大错,接下来的惩罚必然少不了了。
那么现在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只能反复思索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哪个环节十分可疑。
如果是凌晨离开的话,那,凌晨的时候,有都有哪些人经过……
然后,一个窈窕的身形,突然浮上了他的脑海。
代号“风”,改为代号“灯”……
他突然不可遏制地微微发抖,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
“小五,那个叫若虹的新人在哪里?她今天早上……不是,今天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啊?那个,她好像有事出去了。您也知道的,今天她就在凌晨接了个客……”
“那个她伺候的女人现在在哪里?有没有给她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的下属明显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某种不详的急躁,不得不说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那个女的在和若虹待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往市区方向去了,而且各个车站和关卡的眼线也都没有检测到类似的人。但是据说她把一盏灯送给了若虹,有人看见若虹带着那盏灯出去……”
新昔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厉声道:“把若虹那个小蹄子给我找出来!”
然而,那个叫“若虹”的女孩,确实就在兰舟城,人间蒸发了。
在这一天的凌晨,当她得知点名她的顾客是一个女子的时候,虽然稍微惊讶了一下,却也没有太大异常。似乎和别的顾客没什么不一样,两人在亲热之后,女子还小睡了一会,醒来后让她陪着去附近的夜宵摊吃了点东西,最后还把自己带着的灯送给若虹让她提着回家。自己打车走了。而若虹提着灯,似乎并不想回家,而是走向了另外一个偏僻的方向。路上还遇到了组织的人,说了几句话。但是在那之后,谁也都没有若虹的消息了。新昔的人调动势力查看那个路口的监控,却赫然发现监控被彻底破坏了。
新昔在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更是猛然醒悟过来,方恐怕是故意利用了他手下的人,不,是利用了他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眼线。
这回,是真的出大错了。
那么,若虹究竟在哪里?
若虹并不在哪里,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个叫若虹的女孩,“若虹”的真名叫谶林,此刻她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辆小巧的轻箱车里,旁边坐着的正是那个找她服务的女子,而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枞,一个是锐。
枞此刻显得并不困倦,但并没有想聊天的意思,他一直拿着手机在看电子书,偶尔会打开他的旅行杯喝一口他自带的饮料。那是热饮,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已经明显告诉了所有在场的人:这个沉默寡言,虽然神色平和,而且和锐说话的时候很温柔的……少年?似乎真的还很幼稚。
但是他确实是这次的主力人员。别的不说,光看他轻轻松松从一盏灯的原型随意变幻回人形并且完全没有任何破绽,甚至没有一丝灵力,而且身体也似乎没有任何损伤,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只要有一定的机缘,任何东西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化成人形,然后进行更便利的修炼。而且只要以后法力够高,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天生就是人形。但是,无论是什么物种,在化成人形后再变回原形,几乎就只有一个手段,那就是重创自己,半死不活的时候,灵力自然消散,形体也就维持不了人形,开始退化成原形。很多人利用邪术化为原形进行某些活动,也是无可避免地会遭到内部的重创。
难道,他真的使用邪术,而且其实他也受伤了,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
但是没等她们继续思考下去,车子突然就来了一个急刹车。然后传来了司机的谩骂:“干什么!送死吗!没看见车呢吗!”
“我本来以为,化成了人形的圣物,只有我一个。没想到,你也是。”
一个冷清的少年音不急不缓地响起,而车厢中的锐几乎就要拔刀。枞却面沉如水地制止了她,然后,打开车厢门,下了车。
拦住了车的,是一个比枞高了一个个头的少年,短发,诡异而美丽的银灰色皮肤,轻甲短鞋都是淡金色,腰间配着一把淡金色的匕首,衬着白色的素布衣,在昏黄的夕阳下,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奇异的神圣感。但是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身装束,是上古时期,光世元神神殿近卫的装束。
化成了人形的圣物?同袍?
“你……”
“好久不见了,灯。”对方虽然在打招呼,但是口气不咸不淡,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每天上下班的普通同事在随口问好。枞也只能笑笑,道:“不,我们只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是你我第一次以人类躯壳现身。”
“是的呢,但是你的形象,很出乎我的意料。”
“哦?”
“一点也不俊美,和大街上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我不需要很俊美,因为我的灵魂已经足够耀眼。”
“……很好。”
枞微微一笑,道:“但是我们该开始了。”
“开始什么?”
“打架。”
“看来你很清楚你我现在的处境。”
这一句话,真的就是最好一句了。
两个人都在这句话的话尾刚落之时,飞身上前!
“同袍”,一如这个名字的出处,它从被制造出来之后,便注定要作为一把武器,被自己的主人所使用。每天的日常就是战斗,不停地战斗,只要它被人打开了封印,拔出刀鞘,被人握在手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战斗。
当然,在最初的主人,圣徒暮的手中的时候,它的每次战斗,都具有更加非凡的意义——为了和平的抗争,为了爱情的决斗,为了荣耀的竞争,为了守护的反击……暮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是暗沉沉的夕阳,而是中午炽热的太阳。有时候,同袍甚至觉得光的本体,光世元神都不如自己的主人。
但是后来,上古的世界,在时光的流逝里慢慢倾颓,消失。而它也随着暮的长眠,遗失在久远的尘埃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从被再度挖掘出来。
最好的主人已经失去了,但它依旧是最锋利的武器。
开始有无数人想争夺它,使用它,甚至驾驭它。但是它的心和最初的主人一样高傲,一直以来,它的那些“主人”都只是被它选中的仆人。它不断寻找着,世界上是不是还有那样的眼神,高傲,明亮,冷漠的外壳下藏着炽热灵魂的眼神。而它在漫长的时光里,也找到了许多看起来如此相似的人,帮助他们获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但是当它发现它的持有者目光不再清澈,而开始掺杂上权力的渴求、贪婪的肮脏,甚至是衰老的迟钝之后,它也会毫不犹豫,放弃这个仆人。
然后他终于等到他认可的第二任主人,杨柳,那是暮的转世。于是,它再度回归到平静的时光里。
可是这时代已经不是上古那永恒的时代了,人类,哪怕是普通神魔,即使上万年的寿命,在它经历过的时间长河里都只算一朵转瞬即逝的小浪花。于是,它再度失去,又在下一世杨柳转世的时候,再度获得。
它一直循环地等待,但是……
这一世,似乎有点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