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见他……他在哪里?”
“还有,约定是指什么?”
你与我约定了什么?一百年前的那个“我”和一个妖怪、或是一群妖怪究竟作出了什么样的约定?这份“约定”又和“施先生”有什么关系?“施先生”现在又在哪儿?大堆的疑问不受控制地一个接一个从脑海中冒了出来,顾斐抬眸瞥了眼面前的少年妖怪,再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地想要抑制住头部的剧痛感,曾经的某些经历也让他习惯了在痛苦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尚还能做清醒的思考。
他怀疑权臻所说的那个“约定”即为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恢复记忆、找回属于他的那份“执念”的“契机”。他的直觉也是那么告诉他的,而探索未知乃人类的本能,过去是“人类”、现在的心理态度和三观也基本上与“人类”无异的他渴望着能从身旁的对方嘴里得到自身心中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就这样问出口了,向眼前的妖怪表达出了自己的好奇心,仗着对方对他的忠心和“妖怪绝不会伤害到他”的天真想法有恃无恐、肆意妄为。
可惜,对于他的疑问,权臻保持了沉默,它的确不会伤害他,可是其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瞪着眼睛、用满是关切与心疼的眼神盯着他看,那淡金的眸子中还透露着会令普通人心生恐慌的幽光。
而在下一秒,那幽幻的光芒看不见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他的头痛感也骤然消失。
“……?”
前一秒还忍受着痛苦的青年人略有些诧异地放下先前因头疼而抱住了头部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两手手指指尖已经泛白。他再抬起头,却只瞧见面前妖怪的眼睛一眨,对方已用幻术将自己的非人瞳眸变幻成了正常人类的样子,然后动作轻微地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不用心急,先生。”
不要着急——这只由竹子化形而成的妖怪似是在安慰眼前人一般,语气温柔地淡淡道:“施先生就在景城中,只是他现在的状态较为特殊,”它说,“我们得等到纪公子回来了,才能去‘看望’他,否则会有怎样的意外发生,我也没有把握。”
“若想打发时间,我们大可以去和客栈的掌柜的聊聊天。”见自己的“先生”没什么反应,妖怪又提议说,“她知道的事情可要比我晓得的多的多,和‘施先生’有关的琐事她也知道一些,多半能让先生你更加了解施先生。”
“……那能先和我谈一谈‘约定’的事情么?”由于头痛的症状已经停止,之前被疼痛感所带动引发的心悸已停歇,心慌和恐惧等等的情绪亦渐渐平静了下来,顾斐悄然吁了口气,继而语气同样淡淡地问道。
他任由妖怪抱着他,并未第一时间挣脱开少年妖怪的手,只是尽量也让自己用上了很平淡的语气、装作漫不经心地把握住所有对自己有利的点,不让自己因失态而陷入被动的局面,并试图从对方口中获知更多“施先生”以外的情报——他听出了身边的对方并不打算和他多谈与“施先生”相关的事情,至少在返回了神国的“神明”从上界千里迢迢地赶回景城之前,他只能采取权臻的建议、从客栈的掌柜的那边完善他对“施先生”的印象。
机会难得,他想,既然没法询问和“施先生”有关的事,那其他的事情就绝不能放过了,系统不会告诉他怎么去寻找“契机”,要想恢复全部的记忆、更加了解这个书中世界,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
“好的,先生。”而对于青年人的疑惑,权臻如是回答说,忠心耿耿的它从不会拒绝自己的“先生”的请求,若是顾斐提出了无法回答的问题或太过荒谬的要求它也不会态度强硬地回绝,顶多扯开话题、拖延时间。
“我原本也想要找个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先生你的。”它道,“然后再由先生你来作出判断和选择——嗯,这一点是过去的你在走之前和我约好了的,也是那个约定的一部分。”
“额?”顾斐愣了下:
“判断、还有选择?”
“是的,先生,我觉得待到您见过了‘施先生’后再……不,实在对不起,关于选择的事情我没办法给出更多的建议,那只能由你来做出决定。”
“这样么……”青年人皱了皱眉,他有些犹豫,不知自己是否该继续听下去——权臻还未把选项说出来,他就因为那些未知的选项而感受到了出了这道“选择题”的“他”的恶趣味。
判断不成问题,但“选择”却让他为难。处在这个世界中的他可和生前待在原世界的他不同,原世界的他可调用的人手够多、手中的资源也足够丰富,面对选择时他向来是“全都要”的,“选择困难症”于他而言从来都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而即使他贪下了所有的选项,那群跟随他的人也不会觉得他太贪心,“万能”的他帮助了那么多人,他的存在带给了那么多人“希望”,人们不会把他的“贪心”视作“贪婪”,只会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没有人会感到不满。
——如果遇到必须要“二选一”的选择题时也没关系,人类提高科技水平、发展“虚拟现实”的目的之一不就是为了推算未来么?只要时间充足且有心去算,每一个选择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未来会发生怎么样的事,他都知道。
现在却不行了,就算与系统提出问题、想要让系统来帮助自己演算结果,想来也只会得到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回答。
……向系统打探“约定”的内容、企图开挂作弊结果真的得到了“天机不可泄露”的答复的顾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他而后瞥了眼眼前的妖怪,再做了一个深呼吸以平复心境:
我需要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问。
“把选项告诉我吧。”
少年妖怪闻言点了点头,一道白光同时从它那对淡金眼眸中划过,它随后放开了抓在自己的“先生”的衣服上的手,后退一步,张开手掌、凭空召出了一张画有金色图样的符咒,然后则将其递给了不明所以地瞅着符纸上的鬼画符看的青年人。
“这是记忆共享的符文。使用它,以旁观者的视角观看你的记忆,这是让你回想起过去之事的最快且最有效率的办法。
只是,一旦你用了这个方法,这份记忆此后就不再属于你了,你会成为一个旁观者,将永远无法找回完整的回忆。”
“另一个选择……就是放弃这条捷径?”简略地扫了眼符咒上的金色符文,顾斐试探性地猜测道,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再伸出一只手接过了权臻朝自己递来的符咒,脸上表情稍有点儿古怪。
“这么做会浪费很多时间,”他看向面前的妖怪,说,“不过,你也说过,需要‘打发时间’的我最不缺的可就是‘时间’啊。”
感觉自己听懂了自家“先生”的言外之音的权臻瞬间激动了:
“您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么?”
“……不,并没有。”听着耳旁电子杂音“滋滋”作响的青年人默默摇了摇头,否认了面前妖怪的猜想,他仅仅是觉得自己可能、好像、大概、或许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有人、不,是有东西自动帮他排除掉了一个选项而已。
在权臻拿出了那张符咒的那一刻,系统就提醒他说找到了“契机”、已将“恢复记忆”的成功率拉升至了“1%”、可以再将这个达到了“1%”的成功率上调至“100%”。
这么做的副作用、或者说是弊端与权臻所说的相当,记忆是“恢复”了,他能记起那份记忆的内容,却将永远失去那部分“回忆”,他会成为自己过去的那段经历的一个“旁观者”,没有共感、再无法得知当时的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这大概就是一百年前的“他”想要让现在的他去判断分析正误与好坏的东西,他的外挂推荐他使用符咒,或是说,告诉了他“记忆共享”的符咒也是一项“外挂”、劝他趁早打消借助“金手指”来摆脱“选择困难症”的想法。
“啊,没事的,不用立刻做好决定!”听到了“先生”的否定回答、认为自己贸然猜测“先生”的想法又猜错了的妖怪担忧着自己是不是冒犯到了“先生”,连忙摆了摆手,“再过几天,”它道,“等到再过几天,见过了施先生后再决断也不迟。”
顾斐“嗯”了一声,将“记忆共享”的符咒揣进衣袖中,后则转头看向门外:
“那就……再和我说说你和‘我’之间还约定了什么吧,以及这一百年来发生的事情——具体的,以及离仙的事情,这是你们答应我的,对,在两天前来这里的路上。”
说话的同时,他迈开步子朝房间外走去,不过在走至了走廊上时却又蓦地停下了脚步,顿了几秒钟后,转身面向房间中的“人”:
“你会在临界村找上我,也是因为‘约定’,不是么?”
“是、是这样。”猜不透自己的“先生”的心思,权臻没敢上前,仅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您让我在临界村中等您回来——我一直在那里等您回来!所以,所以在看到改变了模样的您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很着急……啊,对了!”
“?”
“权臻,先生,我忘记和您说了,您恐怕也忘记了吧,‘权臻’并非我原本的名字。”
似是想到了什么的妖怪一脸“糟糕,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的表情,它随后抬起手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对自己方才所述的话进行了解释:
“这个名字本来是属于您的,在您走后,魔尊大人把它……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