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别人叫你哥哥。”商田抓着他腰侧的衣料,闷声说。
应绪避重就轻:“那若是有人再这样叫我,我不看她就是了。”
这是吃醋了?他心情平静,渐渐摆脱掉了刚刚的怜悯之情。
毕竟几天前,两人还是陌生人,商家别有用心地把人塞过来。他可以宠着商田,也可以把府里的家事都交给她打理,但绝对不可能毫无保留地真心相待。
儿女情长只能是他生活的一小部分,小到随时可以不疼不痒地割舍掉。
因为自幼丧母,他待人接物虽然温和有礼,心里却始终藏着冷漠疏离。
夫妻之情,在他的认知里,始终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是话本上写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或者像父皇待母亲那般,照顾好她吃穿用度,免她风雨,时而送些金银首饰逗她开心,再没有别的了。
商田很瘦,应绪一只手就能揽过她整个人。
此刻她只有额头抵在应绪的肩膀上,身体还僵硬地保持距离。
商田微微侧头,小声念道:“殿下……是不是很喜欢张嫣?”
“不喜欢。”应绪当下立刻否认,这种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花时间思考。
“可她很喜欢你。”商田憋着嘴很是委屈。
“对不起。”她闭上眼睛突然这样说道。
因为商田曾经觉得愧对张嫣,但此刻,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成全。越是这样想着,她心里愈发坚定。
“……”
应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以为天下女子都该是含羞带怯,温婉内秀的。
像商田这样跟他直白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倒是也很有意思。
她特别的地方在于这种露骨的话,她说起来却只甜不腻,单纯的好像是在问你喜不喜欢今天的阳光。
“你这是要给本王纳妾?”应绪垂眸,低声问。
“……哈?”
商田猛地起身,眨着眼睛看向应绪。
他眼神戏谑,冷冰冰地俯视自己,漆黑的瞳孔里有自己模糊的倒影,像是玩笑,又像在审视。
商田擦了擦眼泪,赶紧摆手摇头:“不是的!”
“不是的……”解释一遍还不够,商田反复强调了几次。
纳妾,怎么可能。商田急切地抓住应绪袖口:“殿下,女红,诗书我都学的很好,长兄说我拳脚功夫也是很厉害的,以后我可以保护您,就像李肆那样,殿下会喜欢我的。”
末了,商田又底气不足地补充一句:“……您不能纳妾”。
应绪这会儿面上不露声色,心里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他抬手,用袖口把商田脸上的泪痕擦干,安抚道:“快到了,眼泪收一收,我可不舍得给别人看你梨花带雨的样子。”
商田抽了下鼻子,低头深吸一口气:“嗯。”
到了地方,她忐忑不安地跟着下轿,进门前,商田拉住应绪,又小声地说:“我不要你纳妾。”
“……”
李肆这会儿就站在门口,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呢,应绪皱眉,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商田回答:“好~”
商田面朝夕阳,浅浅地橘色暮光映着肤质透白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剪影。
商田笑逐颜开,样子甜透了,尤其是侧脸那个不怎么明显的酒窝。
一旁的李肆见状,连忙识相地低头,装作什么也看不到的样子:“主子,二殿下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头喝茶。”
应绪闻言,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商田,对丫头说:“送王妃回去休息。”
“是!”
应绪看着她主仆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便带着李肆去了前厅。
进门时,二殿下正背着双手,站在一副画前,表情丰富,看地津津有味儿。
“二哥来了?”应绪笑着寒暄。
“呦,三弟成了亲,越发意气风发了啊!”应垳闻声大大咧咧地回身,看着应绪打趣道。
二殿下应垳,眉峰凌厉,丹凤眼,嘴角上扬,眼神里满是放荡不羁。
约是相由心生,这副相貌与他这个人倒是一样张扬锋利。
“二哥说笑了。”应绪看着墙上的那副秋日枇杷,伸手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这画,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府上去。”
“哈,怎么好夺人所爱!”应垳眯着眼抱拳作揖。
“要我说,还是你这儿好,清净!”应垳瘫坐在太师椅里,眼珠晃了一圈儿,四处打量:“咱们太子哥哥又被关禁闭了,你说他怎么狗改不了吃屎,玩姑娘给父皇抓了个正着……”
应绪瞧他越说越不上道,立刻出言制止:“二哥,这话对我说说,也就是了,当心给别人听见。”
“咱们父皇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兄不友弟不恭的混话。”应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应垳这是亲自送上门被数落,这话他听得多,但每次听都火冒三丈。
他马上变了脸色,斜着眼睛起身:“罢了,父皇夸地对啊,二哥谦谦君子,当之无愧。”
他晃到应绪跟前儿,俯身耳语:“当心太子哥哥哦,别以为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
应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身子往后退开:“多谢二哥关心。”
“嗨!客气,我走了!”应垳转身大手一挥:“你这画一般,我不要。改日送你几副好的。”
应绪神色冰冷地扯出个敷衍的笑,是啊,他府上哪有什么好的。
从小到大,谁看上了他的东西,值钱不值钱的,他都会让给别人。
从前,他实实在在地过了几年窘迫的日子。
直到最近,祖母家的产业慢慢经营起来,才算有了好转。
毕竟就算是宫里的人,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应垳走的时候,天刚擦黑。
应绪想,依着二哥的脾气,怎可能主动来同他示好。定是应垳的生母张贵妃授意。
想必父皇是真的有意重用他。
“见风使舵!”应绪冷笑。
“主子!”张衫敲门:“王妃等着您用晚善,说您不去,她不敢擅自动筷子。”
应绪独来独往惯了,偶尔也会想不起家里还有位夫人。
他一把推开门,门板竟是险些拍到张衫脸上。
好在张衫身手敏捷地往后弹跳了一大步,他倒吸一口凉气:“主子,您慢着点!”
“……”应绪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开了。
张衫摸了摸鼻头,跟过去。昨天他家主子可是闹了一通脾气。就因为三王妃没有等他用早膳。
怎么今儿个人家都等着了,还是板着个脸。
饭桌上,两个人默默无语,各自对付自己跟前的几个碗盘。
商田想,她绝对不要先开口说话的,食不言,寝不语!
夜风穿过窗口,卷着纱帐鼓动。庭院里有几声虫鸣,房里偶有几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