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三殿下,三王妃!”下人们齐声作礼,回音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久久未散。
应绪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商田,挑了挑眉,冲着底下一点头,像是示意商田,要她说点什么。
商田会意,踏出小半步硬着头皮抬手,和眉善目地说道:“都起身吧。”
“谢殿下,谢王妃娘娘。”
商田面带笑意,看着底下一众身着朴素布衣的下人们,一本正经地训示:“日后,大家在一个院子里生活,还希望……各位能谨守本分,各司其职,更要相互监督,相互扶持。”
这是她真心想说的话,并不是为了摆个主人架子,抖威风。偌大个府邸,若是都各自心怀鬼胎,定要家宅不宁。
“王妃的话,可都听清楚了?”应绪冷眼看过去,除了几个自小跟着他的,其余都是宫里送来的。
花名册他一早就看过,哪个宫送的,送来了谁,应绪心里有数。
只不过要辛苦他身边的这位,搭理家事,若没点儿手段怕是不行。
“回殿下,奴才们谨遵教诲。”
“嗯,那让李肆……给你们讲讲规矩。”应绪冲着为首那位冷面侍卫吩咐。
“是!”李肆板着脸,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掷地有声地开始宣读。
商田听了一会儿,表情松动,越是到了后面,越令人咋舌。
她倒吸了几口气,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夫人,坐下,慢慢听。”应绪一边低声说,一边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手边的方桌上摆了几盘点心,茶水。
应绪抬手,细长的手指捏了一颗枣泥酥,丢进嘴里。
“是!”商田此刻虽然面色倦怠,但李肆念叨的那些,她当真有细细在听。
禁止偷盗,斗殴这还算正常,禁止任何人踏进书房,这也合理。可什么叫,走路坐卧要姿势规范,禁止嬉笑打闹,高声喧哗。
“夫人觉得奇怪?”
应绪瞧她耸着眉头,满脸写着不明白,便微微斜着身子,低声说:“这几条可是为夫人量身定制。”
“听商革说,夫人喜欢上房上树。”应绪停顿了一下:“爱闹,倒是没什么,即是出嫁从夫,当着本王的面,还是收敛一点儿为好。”
应绪这人,刚刚买点心的时候贴心的很,这会儿又一本正经地说教。
商田憋着嘴,一言不发,哥哥竟是把她的老底儿都掀出去了。
是!她是爱爬高的,夏天夜里星星就很好看。她喜欢站高一点儿看,这并不耽误她贤良淑德啊?
商田忍着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转过头看向别处。
“殿下刚刚吃糕点,抛起来丢进嘴里的样子,十分不雅观。”商田慢悠悠地小声鄙视了一番。
“本王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应绪这话带着情绪,当着下人的面还是压着火气。
“是!”商田短促地从嗓子里挤出说了一个字,再也没看应绪一眼。
直到夜幕降临,裹脚布一样的规矩终于念完了,应绪和和气气地对着下人们说:“辛苦大家,今晚不比当值,都散了吧!”
正殿,灯火通明。
一个皮肤白皙的青衣小厮从里面出来:“饭菜备好了,主子……王妃先用膳吧。”
商田瞧这小厮秀气,比她年长不了几岁,见了三殿下没有行礼,说话也自在,心想这位大约与李肆一样,是应绪的亲信。
“你们退下吧。”应绪冲着小厮挥手。
四下无人,商田跟着应绪进屋,桌上果然备着几道菜,白绿相间还闹着热气,只是远远看起来清淡的很。
“坐!”应绪瞧她木头一样杵在门口良久,还以为那丫头是在与自己置气。
他放下碗筷,眨了下眼睛看过去:“日后,你每一餐都要同我一起,这次我让你来坐,下回我不管你了,你就准备站那儿,看着我吃吗?”
“……”
商田突然觉得这话也有道理,难不成是她矫情?
人家连台阶都给了,商田赶紧识趣地蹭过去,吃东西的时候,全程小心翼翼,生怕碗筷磕碰出声音,惹对面那位正人君子不痛快。
这是她从小到大,吃的最拘谨的一顿饭。
巳时,更深露重。
一想到等下就要沐浴休息,商田就懊恼。
水已经备好了,只有一个浴桶。应绪这会儿已经站在屏风前,动作娴熟地摘下了腰配。
怎么办?
难道要一起洗?
要不抢先跳进去,霸占了这桶水?
还是再等一等,等他洗好了,会想起自己的。可是三殿下好像不怎么把她当回事儿。
商田站在桌边,咬着指尖儿欲哭无泪,总觉得这里不像自己家,连洗个澡,都要考虑许多,越想越心酸,想哭。
天知道这会儿最头疼的,该是应绪才对,他本以为能娶个温柔的,至少要懂得服侍他起居。
现下眼前这位,是不是也该过来帮他宽衣。
这个小丫头就傻站在离他老远的地方,连刚刚在下人面前的那点儿威严都没有了,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应绪正想着她是个受气包,回头看去。
这一看她还当真的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砸,憋着一口气不肯出声。
他无奈地摇头,把解开的腰带系好,快步走过去。
外头灭了几盏灯,这会儿烛光昏黄,商田半张脸隐在暗影里。眼角艳红,眼眶里含了水,怪可怜的。
应绪靠近,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皱着眉低声问:“你哭什么?”
“……”
“说话!”应绪没什么耐心,毕竟这几天事多,里外都让他操劳。
“我……我也想洗澡。”商田抽噎,放声哭诉。
“噗……”应绪收手,半掩着嘴转身憋着笑,这委屈地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儿,如此悲痛,就想洗个澡。
还以为她会说想家,或是怪他不够温柔。
应绪看了眼浴桶回过身,又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正殿后面有个小温泉,我让采言过来陪你去?”
商田颔首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最后还抽了抽鼻子。
两人靠得近,应绪甚至能看清她薄透外衫下的里衣上绣着柳叶暗纹。小丫头不知道用的什么脂粉,一股子清甜味儿。
应绪退开几步,最后又安抚地伸手拍了拍她后脑壳。
温泉就在书房后面,是天然形成,四周封闭,工匠别出心裁的在此地建了个亭子,亭外曲径通幽,翠竹环抱。
商田脱了衣衫,热水湮没至胸口,采言在身后帮她梳头:“小姐,您眼睛都哭红了。”
“是啊……成亲跟想象中不一样……”商田身子向下沉了一寸,抬头问:“采言,你说姑爷人好不好?”
“好啊!长的好,性格也好,还会照顾您,出身也算好的。”
“可是我们还没圆房呢。”
“啊?!什么?”采言惊叫。
商田猛地窜出来,捂住她的嘴:“别喊!”
“我这么好看,皮肤这么干净,他会喜欢的。”商田伸手摸了摸自己颈侧,傻笑着说。
“这话偷偷说就是了,可别当着外人的面,丢人。”采言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商田一字一顿的说。
“小姐,圆房这事儿您可得上心,马虎不得!”
采言俯身慎重地说:“今时不同往日,您是商府的嫡系,也是皇室的王妃,不能总想着玩乐,子嗣可是您后半辈子的大事。”
商田听地心烦,神色无奈地点头应声。到底是没了洗澡兴致,她捞过汗巾擦了头发,匆匆了事。
夜深,趁着如水的月色,商田回到正殿,垫着脚上了楼。
楼上右侧隔间是正卧,红木镂雕云纹样式的整套家具,搭配水蓝色的纱幔,窗口摆了几盆松枝。
左侧外间则是通面墙的红木书架,放满了书册竹简。
应绪已经睡了,可为什么他又睡在外头的矮塌上。
商田皱着眉,绕着矮踏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她恨不得马上把人拉起来,直接问一问,“商田是不是真的入不了三殿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