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杨平安提着一个工具箱和一个铁箱子来到村部前面,看到了街上临时搭好凉棚底下,特地空出一个地方来,周边放着一堆零配件。
现在是夏令时13点多,村里的农机工和帮忙的小工都不在,不是在家里,就是躲在桥洞下纳凉,街上安安静静,连条狗都趴在凉棚底下睡觉。
放置好工具箱和铁皮箱后,平安展开铁皮箱从里面拉出一根电缆,牵到村部里打算插上电,但很快从屋子里出来,翻起工具箱来,总算是找到一个光插座,却没有电线,正想着什么地方有电线来着。
“平安你在找什么?”正睡午觉的杨锦华被惊醒了。
“支书叔,村部有电线吗?”
“干嘛用?”
“这台空压机需要用电,村部里没有三角插座,我想接一个插座出来,插座有就是找不到电线,可找不到电线啊!”
“幸好村里的电工在屋里午休,仓库里是两把锁锁门,我一把钥匙,电工小刘一把。小刘,刘一凡快醒醒,找你拿东西。”后半句对屋内高声喊起来。
“杨支书,什么事?”小刘从临街窗户里,探出身子来问道。
刘一凡是村上少数几户是外来户之一,他爷爷是从北方逃荒来这里的,靠着家传手艺在镇上过活,他的手艺在建国后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他是首饰匠,打金打银的。
当年公私合营时,他手艺没用,如果是县城里可能那个厂收了他,打金打银用不着,铜焊做个车刀总行吧。
就这样,一身本事没有了用武之地,安安心心做起了农民。
电工小刘的帮助下,总算是接通了电,开关一按,突突突的空压机工作起来了。
“气!嗒!”
很快一根弹簧型的气管接上了,同样的方法接上了气动扳手,平安试着用手指一压开关,“啵啵!啵啵啵……”掌握一下手感并调节进气量。
“平贵取条长凳子来,翻过来!对对就这样。”
杨平安单手抓起主轴放到脚朝天的长凳横档上,打算装铁轮按底盘。
“小叔,把右轮滚过来试试高矮。”
“还不够高,平贵把墙角落里的青砖搬几块来垫一下。”
杨平安把俩人招呼得团团转,有条不紊的把配件一一送到他前面。
“咣当!”铁轮平推着上到主轴法兰盘上。
“平贵扶稳点。”杨平贵力气小和他小叔一起扶大铁轮子,他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帮忙着把轮子扶正。
“好了,就这样别动了。”
“嗞嗞……嗒!”
“嗞……嗒!”
“……”
“好了,可以放手了,谢谢刘哥!帮忙一下把左轮滚过来。”
紧接着平安拿起气动扳手对上好螺丝的“嗒嗒嗒……!”进行打紧。
很快在刘一凡的帮助下,轮子、底盘,连带船型外壳都按好了,半个小时不到搞定了。
杨平安拿着根起子,直接插入柴油机顶上的吊环里,一只手轻松的提起一台八匹马力的机器,放到底盘基座上,撬基座螺丝可用不到气动板手,只能手工用梅花扳手,耐心的一下一下拧紧,也没用都长的时间,并没有完全拧紧,等一下装上链子后调节松紧。
接着装链轮、链条,调整松紧,上好链条铸铁壳,由于要注机油的,铁壳和柴油机之间用红纸垫当密封圈的,装不好要漏油滴,必须均匀的用内六角扳手对角一点点紧上,气动扳手由于是不太熟悉,掌握不好力道,最多是打螺丝打到半紧,再手工扳紧。
当最后铁皮座位装好,一台船型拖拉机,只要试一下机,如果是可行,那就搞定了,后面加挂犁或者是耙就不是他的事了。
加注机油、柴油、水后,平安取过摇手,按下风门,开始摇机器。
“突突突……”很轻松的摇响了柴油机。
平安坐到座位上,一脚踩下离合器,挂上档,搁在长凳横挡上的两轮子转起来,这个档位只有三档,前一前二倒档,一踩油门,“突突突……”的声音更响,震耳欲聋那种。
“噫!”什么味?一股松香焦糊味直冲鼻头。
杨平安急忙把刹车踩到底,把档位挂空档上,把机给停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车底下冒出黑烟来,在旁边看着他按装的杨宋羽马上嚷嚷起来。
“着火了,机器烧了!”
……
杨平安马上从车上下来,来到车头位置,一伸手抓住车底盘,扎下马步。
“边上人让让!”
“嗨!”
“哎呦!”用力过猛了,幸好平安自已是暗劲高手,及时收住力,才没把二百多公斤的车子掀翻了。
把车子抬至腰上,一脚独立,左脚一拨一勾,长凳平移出去,此时众人才发现,由于车轮转动,内侧的法兰跟凳子脚外侧磨擦产生的高温,差点把木头搞成钻木取火。
“支书叔,现在上去试试,安装的咋样。”
平安正傲气抬着下巴说着,混不知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平安,你这套气动扳手那来的?”
“啊!”
平安立刻痿了,转过身呐呐地低声道:“阿爸,你来了。”
“还没说这套东西那来的,哟!挺先进的,比上次在广交会上看到的东洋货还先进,怎么没有铭牌啊!”
“阿爸,是前几天,乔爷爷带来的,听说是海峡对岸产的,走私没收的标点物。”
“我这么不知道?”
“阿爸,你整天忙工作,那里注意到这些,上次乔爷爷来说,这机器能不能仿制,后来有人说,国内连制造塑胶管的材料都没有,还得进口,还有起子头的材料国内都没有呢。”
“说得这么玄乎,到底这塑料管是什么材料?”站旁边的杨锦华忍不住问道。
“哦!叔,听说是这塑料管是什么聚安脂做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材料我知道常州就有。”杨锦亭打断平安的话,呵斥道。
“不过这东西太过精细,就算是咱们县里的技术水平也造不了。”杨锦亭这段时间经常出差,就是因为隔壁县烟酒公司有出口权的,往年的新酒都卖给他们了,而去年他们买了酒后并没有拉走,直接存在酿造厂七星岩消防洞里。
直到今年地区一家酒厂也取得出口配额,下来到处找基酒,开出来的价格比隔壁县整整高出二毛一斤。
仔细询问下,原来邻县糖酒烟公司也没有自主出口权,真正的出口权是邻市粮油贸易公司,他们每年凭着镇上酿造厂的酒,从邻市贸易公司取得配额,等于说是空手套白狼。
今年,杨锦亭开始履新时,查帐时发现对方既没有签订合同,也没有交订金,而是凭前任厂长一句话,对方什么时候来拉,什么时候付钱,存放地点就在七星岩下自然山洞改建来的防空洞里,也不知道前任是这么放进去的,前几天稍微一探听,得!这占用防空洞的事连镇上都不知道。
当即他扣下这批货,经过仔细检查,发现里面甚至几十年前的陈酒都有。
前几月邻县购销员,跑厂里来拉货,态度蛮横,说洞里的藏酒都是他们公司的,还说他们先拉走卖了酒再付款,当即被他拦下,问他要合同,要订金单据,结果一问三不知。
没过几天他们公司经理亲自跑过来道赚,说是付钱提货,付得却是新酒的钱,还是去年的价格,杨锦亭那肯啊,当即跟那经理吵起来,那经理说这些酒是厂里前任答应的,就属于他们,当时锦亭一听就火了,你们公司明明没有出口资格,却骗我前任你们是地区唯一的,利用信息不平等,足足骗了差不多十来年,以前的事我不管,现在厂里我说了算,这价格根本不可能的。
那经理临走时,放狠话,让他走着瞧。
他当时这样回话的:“我老子是地区军区高级干部,黑的白的你来好了。”
第二天,杨锦亭就到了地区,那个经理请了一桌酒向他道嫌,酒席上话里话外透着可以用地区酒厂开的价收购厂里那批酒,但是却提醒了他,他们杨家的人脉并不比他差,为什么不去邻市去试试取得配额呢?
以他个人做不了主为由,推脱了。当天他乘车回到厂里,取了酒样,走海路连夜去了邻市,找到粮油贸易公司,用公用电话联系上公司老总,他父亲的老部下,某团营指导员转到地方的聂勇。
通过聂勇的关系,叙说他们厂如何被骗,如此这般悲情演绎下,聂勇答应派人去他厂验证,那家糖酒烟公司的配额是他前任的前任定下来的,这些年一直没有去查看。
结果,他们厂不但占了原来邻县公司的配额,还把2/3库藏原浆酒卖出了高价,足足一百多万元钱,如此高价的原因是,邻县公司就在当地收购新酒,用他们厂的原浆酒勾兑,再出售给粮油贸易公司。
但是他们厂里这笔钱却不能入账,除非推翻原厂长在时做的那本假账,这事他不能做,必竟前任现在已经退休了,当年只不过是见识有限被骗,他并没有塞进自己的腰包,这种翻旧帐的事,是职场大忌,如果前任手长了往他自个怀里拽,他反到是心安理得的,踩着他上位。
为了这笔钱有一个合法合理的过程,杨锦亭干起了洗钱,就是收购投资,把这笔钱洗出来。
可镇里的工业薄弱,没办法洗,就一个瓷窑连人带厂并购进来,五万块都不到,只好亲自天南地北的跑,找项目订设备,为了解设备情况,他甚至于通过关系去省城大学图书馆查资料,不懂就问,问那些比他少一辈的大学生。
杨锦亭虽然说不上这套机器怎么造,但是大概还是能知道难度的。
手中的一百多万不上不下,好的项目钱连毛都不够,小的根本没意义。
但是镇里的交通状况不好,能开发的土地大都在北岸,只有一座老石桥,根本满足不了交通需求,想投资造桥,所以去了解一下造价,只好请省城大学教授估计造价,根据他的描述毛估估要上百万投资,他犹豫了,这种基础建设,一下子投资这么多钱,没有回报,占用资金太大,投了的话,将再也没有钱投入实业中去了。
幸好钱教授给他介绍邻市去年集资合股建高速公路的事,建设成功后有偿付费上高速,造桥也可以收费的,今天从省城坐了十七八个小时的车刚下车,回家时发现隔壁杨汇村村部前面围着一堆人,好奇的过去看看,于是出现上文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