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耽阳和平生听了,急急忙忙地往府里走去,还没到前厅,就已经听到厅里吵吵嚷嚷的,好像到了集市上了一样。
“这帮地主劣绅,听说您今天要回宁州了,一早就来了,我们几个忙着沏茶倒水,还要听着这些人在骂骂咧咧,如果不是您回来,我还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了。”刺史府里的管事薛平忿忿道。
“他们骂什么?”平生问。
“还不是在骂大人的那个要奴婢们‘以工抵债’的事儿吗!”薛平道。
“哟,他们的意思是,大人有错?”平生又问。
“还不是嘛!”薛平家里有一个姐姐,也是深受“蓄奴”的危害,所以对这帮人深恶痛绝。
一个地主模样的男人看见林耽阳进了府,站了起来,对着厅里的人扯着喉咙喊:“看,林大人回来了!”
地主和富户们听了,纷纷放下了茶,站起来向林耽阳走去,团团地将他围了起来。
林耽阳在回京都前,拟颁布“以工抵债”这个律令之时,已经将州里的大户和地主名册提前摸了底,对今日这些人都聚集在刺史府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他作揖道:“让各位乡绅久等了,实在抱歉!请坐!”
林耽阳端坐在高堂上,问道:“不知今日各位前来,是想向六郎兴师问罪呢,还是?”
地主甲道:“问罪不敢,只因想当面问清楚刺史大人,如今因为大人的一张律令,我们的田里没人耕种,府里也没人服侍,这算什么事儿啊?”
“哦?有这等事?”林耽阳头也不抬,自个儿喝着茶。
“刺史大人,您可不能装聋作哑,我们田里的活没人做,都快废了!”地主乙讽道。
“你怎么说话的!刺史大人才刚从京城里回来,哪知道你家田废没废!”平生哪里听得有人讥讽自家公子。
“平生,别说话!既然乡绅们有话要说,好或不好,我们都得听!”林耽阳对平生道。
众人听得林耽阳这句话,知道他今日是要和他们硬碰硬了,厅上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了。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自报了家门:“刺史大人,我是程乡人,叫袁文贵!”
“哦,我知道你,你就是雇了杨宝善一家为你做长工的富户。”林耽阳笑笑。
“对,我就是那个给你进献了三个女子的袁文贵。”他也直言不讳地道,“林大人,我想问问那杨宝善的三个妹妹都去哪了?”
“怎么,你还想把她们要回去?”
“那当然,杨家欠我袁文贵白银三十两,并因前年田里失收,杨家也无法还债,便将三个女儿典给了我家,因此这三个女子已属我袁文贵,现请求刺史大人将三女子归还予我!”
“这么说,袁文贵你是无视我林耽阳颁布的那条律例了?”
“请刺史大人归还杨家三女子。”
“来人,将袁文贵拖出去,杖刑二十!”林耽阳一声令下,进来了两个吏从,将袁文贵拉了出去,按在了长木凳上,硬生生地一上一下地朝袁文贵屁股上打去。
坐在厅上的各乡绅和富户们都不敢作声,只听得袁文贵在厅外求饶:“林大人,我错了,林大人!”
待吏从把袁文贵打完了,林耽阳吩咐府里的医官把他带到了偏厅上药后再扶了他上来,乡绅和富户对林耽阳唱的这一出戏都看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平生拿了一个椅垫放在了堂下的椅子上,林耽阳搀着袁文贵坐好,才对众人道:“各位乡绅,富与贵,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每个人生在这个世上,谁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你们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但你们就比他们高贵了吗?就可以把他们踩在脚底了吗?你们因为这样得到的富贵,内心没有感到羞耻?”
刚才讥讽林耽阳的富户乙说道:“他们贫贱,与我何干!又想活口,又不想做事,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说的是你自己吗?”林耽阳反讽道。
平生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只须记住一句话,‘放于利而行,多怨’。林耽阳大声地对堂下的所有人道。“张珺武!”
主簿张珺武应声上前。
“记下,从今日起,宁州境内,不许典贴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现经刺史府检责州界内,得四百一十三人,并是良人男女。准计佣折直,一时放免。究其本末,或因水旱不熟,或因公私债负,遂相典贴,渐以成风。名目虽殊,奴婢不别,鞭笞役使,至死乃休。今一皆放免。仍勒长吏严加检责,如有隐漏,必重科惩。”
众人听了,伏下给林耽阳施礼后离去,平生看着众生肥胖的身影,叹道:“唉,这些个胖子,是吃了多少肥猪肉?”
“你要不要也吃一顿?刚才不是还嚷着肚子饿的吗?”林耽阳也摸着自己饿扁了的肚子。
两人相视一笑,平生大声地唤道:“薛平,你家大人快饿死了,你做好饭了没?”
两位公子第三次来到了“曼殊楼”,轻车熟路进了门,小铜板一见宁公子,立马会意,带着他们去了上次呆着的房间,沏上了茶,去找烟雨了。
宁公子笑着问“甄公子”:“都说事不过三,这回都第三次了,公子您还要再来吗?”
“来这里可以把政事都放下,有美酒,亦有美人相伴,何乐而不为?”
“恐怕公子您不是为了放下政事吧?”
烟雨听见门里的宁公子说到“放下”二字,推开了门,笑道:“宁公子,这个世上除了筷子,什么事都可以放下。”
“嗯?这话可说得在理!”甄公子一见烟雨,皱着的眉都舒展了,宁公子看见他这般,直觉告诉他,“甄公子”和烟雨,定会有发生一些和宫里的那些嫔妃们不一样的感情,只是,这个烟雨姑娘,似乎并不领这份情,也对潜意识中对“甄公子”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