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醒的幽魂还在远古遗留下来的坠羽阵石阶上游荡徘徊,它们都是被坠羽阵中烈火惊醒的。失去了肉体的依托,失去了所有世间的眷恋,它们不知何去何从。阵阵骚动之后,好不容易准备再次安睡,却又被响彻在石阶上的脚步声打破了长眠。
一身黑衣深邃如同鬼魅,利剑之锋还在滴着猩红的血液。他所走的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残裂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如同实心的铁锤敲打在每一个哀魂的身上,仿佛包裹着雷电霹雳的冰层,瞬间就能够破裂,却又如同从石尖上滴下的水珠,一滴一滴,毫不慌乱。
都明白了,原来一切是这样在你手指上丝线的操控下完美地进行着。所以你才会一反常态穿着红色嫁衣贸然出现在军队面前,那算是你与我告别的方式么。
黑衣男子紧握利剑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你竟然不肯告诉我!说什么战争一结束便同我隐居,你欺骗了我!
埋藏在黑衣男子心中的怒气突然爆发,那如同闪电般的一剑骤然间卷起了一阵强烈的狂风,将阻挡他前进道路上的火焰一扫而光。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还有没有颜面见我!
面前坠羽阵中燃起的熊熊烈火不知这样持续烧了几天几夜,那火焰直袭苍穹,接连不断地涌出一波又一波令人窒息的热浪。整个西南方的天空已经全成了血红色火焰的颜色。那烈焰如同猛兽一般向他扑来,他抽出利剑再次劈开火浪,脸上没有显出丝毫表情。他在祭天柱前停下了脚步。
坠羽阵中唯一一根没有倒塌或是断裂的石柱就剩下这根祭天柱了。高耸的祭天柱此刻已经成了火海中的黑色的刑柱,火焰中央的怪兽围绕着祭天柱张牙舞爪,恣意狂欢,疯狂地****着从祭天柱顶端淌下来的血液,在饱尝人类灵魂之后手舞足蹈地继续它们的烈焰群舞。那鲜红的血液爬满了石柱的每一个缝隙,顺着柱石缓缓留下,融入到火海当中,浇上油一样使火焰燃烧的更加猛烈。这猩红色的血液就是这火焰的来源,是妖魔的美味珍馐。它们爱的就是残留在血液中的怨气、悲哀、愤恨。它们一边大叫,一边煽动身旁的火焰——燃烧!燃烧的更猛烈一些吧!
黑衣男子的眼睛顺着祭天柱向上看去,柱子顶端的就是那个火焰群魔的王者,是永生在耀眼火光中的鬼魅妖精。那个伴随着烈焰疯狂起舞的嗜血魔女,下令爆发出席卷人世间的火热浪潮。即使是要以波宏族和真茹族为她陪葬,她也在所不惜!她的身体在燃烧,却没有任何烧焦变形佝偻的迹象,仿佛投入火焰中的黑色金石,只是在燃烧的同时崩裂着火花,引燃身边的一切。
“如果我死了,我定要波宏族陪葬!”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把我钉在祭天柱上啊!”
她真的死了,如同那句威胁所描述,被钉在了祭天柱上。可下手的人并不是他,血衣女祭司啊,竟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如此迅速地结束了一切,自毁,不带有一丝眷恋——
在那祭天柱的顶端,一个女子双手低垂,身躯在火焰中摇曳,因为热浪的冲袭身体飘摇不定,成了一卷摇摇欲坠的布匹。她血红色的衣裙在火焰中热烈地起舞、疯狂地翻滚,这正是她口中所说要穿给他看的嫁衣,他仅看过一次,两人相距甚远,她站在半山坡,慌慌张张顶着一身的红颜色出现在出征的军队面前。此刻,那女子却成了钉在柱子上的亡灵,她的衣襟被热浪卷开,火焰中的嗜血魔鬼贪婪地舔着,丝丝吸吮着,她的皮肤被热浪的高温烤得翻卷。双戟的两枚利刃恰好插进了她的那双眼睛,将诱人堕落的紫眸扎了个粉碎,然后那柄双戟穿过她的头颅,深深插进矗立着的古老祭天柱。双戟通过刺穿眼眶承受了女子身体的重量,生生将黑衣女子钉在了祭天柱之上!
“如果你胆敢逃跑,我一定把你钉在祭天柱上!”
那只是他的威胁,却不想在现实世界中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女祭司的眼眶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了,就像是鹔爱剜去双眼的时候一样。曾经娇媚的玲珑双眸如同紫水晶一样在她的眼睛中闪耀着星辰的光芒,而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刺进眼睛的双戟利刃和顺着红衣女子白皙脸颊留下来的两道血痕,血流到她的下巴,再也没有了支撑的依靠,便一滴一滴地凝聚,然后骤然下落,或是溅到飘动的红色衣裙上,或是蒸发在残酷的烈焰中。女祭司的脸庞扭曲不成人形,不知是因为濒死时忍受的痛苦太深,还是火焰将她的脸庞烧得变了形状。
紫衣女子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她命中的三危星注定会毁掉一切,如果你执意要守护在她身边,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倘若白叆选择生还,一来祭不起坠羽阵,无法抵挡大祭司,二来真龙的逆鳞不能物归原主,破天剑迟早会要了他性命。无论怎样,他的结局很可能就是一个词语——死亡;而女祭司选择了自灭,用生命的力量和全身的血液启用坠羽阵,双叉戟扎破眼珠,逆鳞归还给真龙,是她拯救了他的命啊,是白叆让第五世的人们免于遭受波宏族大祭司利用通天阵控制魔族带来的痛苦。而她,虽然长眠于火海,却也因此不再受到司命图的束缚,不用担心三危星给她带来的灾难,她自由了,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个觉了。
——你是那么爱惜自己的容貌,那么自醉于紫色的双眸,那么厌恶死亡后身体的腐烂、灵魂的枯萎,那么害怕任何身体上的疼痛,那么想要葬入镜馆转世重生,像这样被火焰灼烧着周身,难道就是你所想所愿吗?
——或许你早已经习惯了,在****的火焰中独自****伤口。
——凤凰能够在烈焰中重生,而你只会在火焰中长眠。
火焰的热力混杂着鲜血的腥味在红衣女子周身绽放了绝丽而妖艳的凤凰花。那是女祭司自小以来的愿望,她想要在凤凰花海中终老,在没有冰冷之感的世界中长眠。凤凰花只能在青仙山的土壤中存活,它们的生命力完全不如白叆这般坚韧,这般决绝!因为白叆在任何地方都能都然起火焰,烧尽尘缘,灼裂梦魇,把她所有的梦全部撕得粉碎。
不知道世界留在她眼中的最后景象是什么样子。倘若她有幸看到了自己引燃的火焰幻化成无边无际的凤凰花海,微风吹起摇曳的花枝,弄散层层花瓣,海浪一般层层散去,她会笑吧。
——你就这样欺骗了我,用自灭的方式冲破了轮回的束缚,用****燃起的火焰烧毁了坠羽司命图对你设下的桎梏。
——你得到了你追寻已久的自由,你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