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礐有些不解：“我以为你是哪种不轻易言死的人，就算大难临头，你也能保全自己。”
“哈，正是因为我不甘心，才不想死在主人手上。九公主把我送去给主人的时候我不能选择，它代替主人死掉的时候我也不能选择。而我现在变成了人，我能自己做出决定，这是唯一证明得到自由的方式吧。你这柄剑这么锋利，我也想试试呢。”
“不行。”翾礐一口回绝。
“为什么？”瑛宸走到那一束月光下，全身浸透在白色的光芒里，似乎下一秒就会化作青烟消失：“因为娘娘吗？你要是杀了我，娘娘会更恨你。”
黑衣男子的面容被黑暗掩盖，看不出神色：“我的确不想让她更恨我。”
瑛宸拍着手笑道：“终于承认自己的心迹了。你和娘娘真是让我吃惊，多么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有误会不去解开，反而想着法子加重对彼此的恨意，表白心意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你们就是说不出来，即便说出来了也不肯相信。”她苦笑着。
“不过，或许世上就有你们这种人吧。”瑛宸无奈笑道，“能告诉我原因吗？知道娘娘就是鹔爱之后，你为什么选择了那个小宫女？你是故意要惹她生气，为什么？你在逃避？”
这次酒喝得多了点，翾礐酒气上头，向瑛宸说了实话：“我想确定我不是因为御龙人而爱上她。”
短发女子哑然：“你……你不想跟主人那样是么？主人因为海公主的眼睛而爱上鹔爱，你不想因为御龙人的记忆混淆你的感情，所以才要远离她好想个究竟？”她重重一声长叹，“可你知不知道，那个御龙人不能轮回，也没有转世的。”
翾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能轮回没有转世？”
“娘娘司命图中的‘天界’有祥云保佑，那便是御龙人用生命换来的啊。”瑛宸开始回忆，“鹔爱死后御龙人找到主人，两人斗了整整三日，后来御龙人甘愿放弃轮回转世的机会，只想能保佑鹔爱的转世一辈子平安幸福。可惜容妃让白叆走上了魔道，御龙人一番苦心付之东流了。”
翾礐彻底惊呆：“如果我不是御龙人……那这剑怎么会到我手里？我又为什么能够唤出龙神？”
瑛宸接过长剑端详：“你可能是御龙一族的后裔，也可能是机缘巧合才召唤出了龙神，封龙的咒印即将破解，真龙也有自己冲破破天剑的可能性。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不是御龙人。”看着翾礐难以置信的表情，瑛宸继续道：“没错的。御龙人死的时候我还是一只羽毛，跟着主人我当然知道。”
翾礐寒声：“你早就知道了一切，可就是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的么？”
瑛宸有那么一秒钟愣住了，可是转瞬间她笑得开心：“我就是故意不告诉你，故意想让你和娘娘误会，我的目标终于达到了，你们再也不可能心无芥蒂与对方相处，哈哈。你恨我吧，那就来杀了我。”
瑛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半秒钟之内，黑衣将领已经把破天架在瑛宸的脖子上。可是他何尝听不出来这是瑛宸求他快些下手的话语，瑛宸跟白叆脾性如出一辙，净喜欢反着说话反着做事，非要把旁人气疯不可。他明白自己心结未解怨不得瑛宸，毕竟他从来没有跟瑛宸说过自己的疑惑，瑛宸不是他脑袋里的虫子，自然不可能想得到。
忽然间，两人皆听到“短发，短发”的叫声，瑛宸有些吃惊，转身便看到鹦鹉小绿停在酒缸的边沿上，低头埋在翅膀中梳理羽毛，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怎样挣脱了脚上的链子，此刻正瞪着大大眼睛看着自己。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轻轻捧起小绿：“怎么，你舍不得我？竟然跑到这里来。”
小绿眨一下眼睛，扇动覆盖着夹杂黑色斑纹的美丽绿翅膀：“短发，短发。”
瑛宸笑得流出眼泪：“还这么介意我的头发？真拿你没办法，我不可能留长发啦。”她看一眼翾礐，“我就要死了。”
黑衣男子并不想下手。
“翾礐，你难道就这么讨厌我，想看我死在主人手里吗？给我个痛快吧，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布包展来开，里头竟然包裹着那块刻了半只神鸟令梳的祁释灵石。
“主人来信叫我把这一半祁释灵石送去，两半石头拼在一起就可以知道鹔爱身在何处。你可以对外就说我偷了真茹族的镇族宝物，这里还有证据。”说罢将一半祁释灵石交到翾礐手里。
“你都计划好了。”他冷冷开口。
“我现在只剩决定自己如何死亡的自由了。”她的脸上绽放出惊艳的笑容，“我没有白活。”
一道光芒将酒窖瞬间照亮，小绿“嗖”的一声躲闪开，它扭过头看看溅上羽毛的血迹，叫一声“短发，短发”，迎着月光顺着通风口飞走了。
“我本是一片羽毛，到最后却还是飞不走吗……”短发女子的身体重重倒下。
长夙的身影出现在酒窖门口，看着背对他的黑衣将领，看着他手中血凝成滴坠落地面，与洒满地的酒水混成一片，长夙开口：“将军杀了女祭司最信任的人之一，可要也把我杀了？”
翾礐回头，漆黑的酒窖中没有多少光线：“长夙。”
“不错。”长夙伸手摸了摸额头，“我也三番五次想要对女祭司下手，只是没成功。在幻境中得知女祭司就是鹔爱之后，我通知了同伴跟踪你们去了敏和镇，只可惜没能杀掉她。太晨山一战，我本以为龙神可以复活，谁知被女祭司封印住了。还有真茹王登基大典，我也是想要借机杀掉白叆的。”
翾礐静静看着他。长夙是有机会下手的，譬如说在陪同白叆一起逃出皇宫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把刀刃对准了白叆，只怕任谁都救不会她的性命。
“可你把她保护得太严密，我没有机会下手。你知不知道，卿澜死后，我有多少个夜晚拿着匕首在她寝宫外面候着，可你总是在。就像影子一样，一直保护她。将军啊，卿澜是她杀的，你刺她几剑就完事了吗？”
翾礐回头看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尽管断了气，还不忘在嘴角挂上锋利的笑容，好像没了气息还能一句话把人呛个半死。
“你想要拜托血鳞人的诅咒，就像瑛宸一样，企望以死获得解脱，是吗？”翾礐盯着长夙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是你体内血鳞人的血统在叫嚣着除去白叆，你本性并不坏。你也清楚卿澜不是她下的毒手。”
长夙抽动一下鼻子，悲哀地笑一声：“我连死在你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黑衣将领收会长剑。
“那瑛宸呢？你真的要跟女祭司实话实说？”他忽然开口：“将军，你就说是我杀了瑛宸吧。”
“你说什么？”
“你还是爱她的。”长夙叹息，“瑛宸只想借你的手逃过最终的宿命，如果还能避免你和女祭司之间更深误会，那计划就完美了。你可以杀了我，然后把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
“你没有资格让她憎恨，”翾礐跨出酒窖的门，一字一字说道，“把所有的恨意全冠在我头上，想来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