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杀先王已经是潞谙的底限了,这次她坚决不要冒着偌大的风险在关键时刻跟白叆一起发疯,她冷漠回绝:“此事潞谙无能为力,还请女祭司另想办法。”
“如果‘破天’剑里面的龙再被召唤出来,翾礐会死在龙爪下的!”白叆提高了声调,紫色的眼眸散发着逼人的妖气。
“嘘——小心被别人听到。”潞谙警觉地环视一圈,低声惊叫着拼命用手捂住她的嘴,怒道:“别惹乱子!登基大典非同小可,你不想活命我还想呢!”
红衣女子却毫不在意被任何人听取谈话似的,挣开她的手阴森地低声笑:“哈!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发你毒害先王!”
潞谙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白叆会反咬一口,毒害先王两人都有份,且本就是白叆一手操控,她不过是借由能接近先王的空档下了手。失去理性的白叆叫她十分头痛,不由骂道:“你……你敢告发我?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女祭司哈哈一笑,凭潞谙能威胁的到她?“我死过很多次,现在一点都不怕了,你能做到吗?就算真茹王饶得过你,亲王呢?左右尚臣呢?整个真茹族呢?大不了我临死前请求将功赎罪,到太晨山把波宏族的阵法破解掉。你赶紧去告发我啊,没准儿真茹王快马加鞭明天一早就把我送到前线了。”
“你……”面对毫无逻辑却字字致命的威胁,潞谙心中只余恨自己没出息的份儿,白叆总是有办法打乱她的阵脚,不管她防得多么严密。她咬牙切齿:“你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一走还会回来?你该不会是想要趁机逃跑?”
白叆声色俱厉,一句话结束掉潞谙试图劝阻她的打算:“我就是要你送我出宫,你不能拒绝。”
潞谙恨恨:“战场上刀剑无眼,波宏族摆下的阵法更是凶险无比,你要是……要是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若我死了?哈,我定会叫波宏族陪葬!”白叆的话语宛如被夜风吹散的凤凰花瓣。
处于下风的潞谙完全被白叆掌控,就好像是一旦被魔鬼缠了身就挣脱不了。哪有白叆这么威胁人的?哪有她这样厚颜无耻提出一个又一个过分条件的?不能不帮她,不能逃脱她,甚至不能反抗她,白叆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魔性?以前的她不是逆来顺受被禧妃等人欺负的只剩了半条命么?唉,都怪自己落了把柄在她手上!
“我……我真是一开始就不该帮你。你赶紧走吧。可是你现在掌管祭祀还要在金凤台上作七天七夜的法,你消失了,准保第一个被发现。”
“我会让瑛宸穿上红衣,再以红纱蒙面代替我。”
“可瑛宸是短发啊,你不会连这都没发现?”
白叆一笑:“大活人都能偷天换日,何况是一把头发?”
潞谙气得无处发泄,只能责备她:“你真的是不要命了。罢了罢了,我只求你再别来给我添乱。我会给她准备些长发,参上马尾鬃毛,应该混得过去。”
白叆抿嘴轻轻一弯:“多谢。”
潞谙头脑很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再一次糊里糊涂被这红衣妖女引诱上了钩。她现在只想躲开白叆,最好永远不见她。白叆就是一团会行走的火焰,不管到哪里都会毫不犹豫残忍地烧尽一切。决定毒杀先王的时候她也是这幅冷漠又疯狂的表情,固执得必须要一切都顺从自己的意志。
潞谙叫侍女拿来一套宫人服装递给白叆:“上次你是为了翾礐,这次还是为了他。你真的可以为他不要命吗?”
红衣女子神情复杂,潞谙一句话打翻了心中的五味瓶。为了翾礐?当然是为了他。可自己给了他一切,又换得什么了呢?卿澜的死他强加到自己头上,不仅给她小腹上留消失不了的伤口,就连出征之前两人都大吵一架。这片刻,她被沉重的悲哀压得站立不稳。
“娘娘你真幸福。”恍然间,白叆的语气柔和下来,她紫色的眼眸映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幸福……?”潞谙缓缓捻了烛芯:“女祭司认为什么是幸福呢?我倒想听听。”
“你得到了我得不到的东西,真茹王可以坐拥天下女人,可他只选择了你。”白叆坦言。
潞谙反问:“难道太子妃得不到的东西是潞谙想要的吗?”
“哈,你竟然说你不想要……我只会因此而更嫉妒你。”白叆惨淡一笑。
潞谙静静看着她:“要说嫉妒,应该是我就嫉妒你吧。”
白叆从没有想过眼前最受真茹王宠爱的女子会说说出这样的话,她定睛凝视面前的女子,在她艳抹的浓妆之下看到了另一张脸,一张真正属于潞谙的脸,她看得到潞谙的憔悴,她苦笑:“你会嫉妒我?”她想不明白自己跟翾礐互相仇视,叫嚣着要取对方性命,有什么值得潞谙嫉妒。
潞谙认真地看着她:“我羡慕你的,是你做事可以不计后果,你不怕死。你掌控了司命术,形同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可以随心所欲胁迫别人做任何事情,你都会成功。唉,我也真的恨死你了——你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啊!”
白叆收敛了笑容,潞谙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来我过的是怎样一种胆战心惊的生活?我每个晚上都不敢睡觉,我怕有人会在梦里面杀了我,我也害怕会在梦里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被人抓去了把柄。当年我被打入冷宫,禧妃多次加害,我死里逃生。即便被大祭司救出学习术法也没有一天平静日子。刚开始我也很怕死,可后来濒死的次数太多,死神又不肯一了百了带我走,我只能一次次在鬼门关前面转悠,久而久之对死亡也厌倦了。有时候我会想,早些死掉葬入镜馆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可以逃离此生的痛苦,转世成平凡人。所以,我祭用术法从来也不问后果,只要能做成事就行。”
潞谙低声应道:“你不在乎术法反噬,为了达到目的,以自己的阳寿为代价绘制‘死符’。”
白叆笑得云淡风轻:“此生的死亡在我看来是通向来世的路径。镜馆信仰是不可磨灭的,只要我的镜馆还在,不管我这辈子多么悲惨,都能得到我所想要的来世。”
女祭司的脸上显露出极少有的希望光芒:“对,只要我的镜馆还在,我的救赎就有希望,我就会从死亡、痛苦、绝望的冰冷深渊苏醒,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投入到阳光中。”这时候的女祭司,仿佛看到永世转动不停的轮回,看到了自己转世成普通人家的小孩,从小有父母爱,有亲人疼,稍大一些,遇到了陪伴她走完一生的男人,他们组建了幸福的家,儿孙满堂……
“女祭司大人若是愿意相信,就放心去吧。如果……如果不幸没能回来,潞谙必定将女祭司藏回波宏族的镜馆之中。”潞谙向她郑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