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曲名为《尽世》。红颜落花净土中，浮华一世转瞬空。世间最痛苦的，便是放不下的执念。倘若真有千年一树，花落一瞬的勇气，人生也就尽然了。”
妘约娴叹息：“正是。”
诺袁收起玉箫，与妘约娴并肩而坐，仰头望着漫天的花瓣，轻声问她：“公主可想听一个故事？”
妘约娴纤纤十指紧握，轻轻点点头。
“上古幽仙创世，如今，按照《天泪》曲谱，当为第五世。”
“我曾经在族史中看到过，但终究是传说，不可全信。”
诺袁看着她微笑：“暂且作真。”见妘约娴点头，便继续说道：“第三世，魔鸢重生，魔族复活，通天血祭路开，魔族归位。但经过一世千万年，许多魔星已经融如入人间，放弃跟随天魔滇鸢归位。天魔滇鸢对那些不愿归位的魔族并不强求，只要签订‘放弃轮回，永不归位’的契约，就放他们自由。”
“这段我在讲述奇闻异事的书籍里也看到过。我记得执墨大人还做过批语，说此处全是文人随心创作，天魔滇鸢身为魔族王者，怎能轻易放过那些背叛它的族人？”
诺袁擦擦玉箫：“大约是因为天魔滇鸢也动过凡心。她曾在沉睡之时坠入红尘，直至复生依旧对灵界之王念念不忘，因此甘愿冒着危险，触犯与圣若许订立的条约，准许魔界成员留于人世。”
妘约娴支着下巴摇摇头：“这段我倒没有听说。那些放弃归位的魔族后来怎么样了？书上说他们后来都遭受了惩罚，可我觉得他们都得到期盼已久的自由。”
“‘放弃轮回，永不归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诺袁转过头去假作遥看海浪，实则不想让妘约娴察觉到自己悲哀的眼神。
是的，他怕。
“圣若许创世，订立人界、魔界、灵界三界，为维持平衡，禁止三界互通有无，违者死无葬身之地，并且会被封印在《立约》第八章，永世不得超脱。天魔滇鸢是用自己的血改写了《立约》，才开启‘封魔之路’，让魔族成员从此不再饱受流离凡间之苦。《立约》中一共有三千六百五十个得到她血字迹的魔族，这些魔族都跟随她归位，而其余的都返还圣血，融于人世，百年之后，自然成了孤魂野鬼。”
“呀！”妘约娴惊叫一声，“孤魂野鬼？他们都死了吗？这……好可怕的惩罚！”
眼前的诺袁身形仿佛渐渐模糊，伴随着漫天的花雨，他轻声道：“失去圣血，也就变为凡人，世间人总有死亡的一天。可是死亡不算是惩罚。共有一千两百八十九个魔族选择离开，天魔滇鸢原谅了它们，可唯独其中几个迟迟得不到她的原谅。”
“那是谁？”
“其中有一个，他曾经是天魔滇鸢身旁的司命人，曾经也是羽族族长。当年他引导沉睡中的天魔滇鸢走出心魔障，立下大功。后来他闭关于西峰寺，穷尽毕生精力完成了《坠羽司命》一书。天魔滇鸢对他很器重，然而在最后一刻，他孤注一掷放弃了归位来到人世间。天魔滇鸢大怒，至今也没有原谅他。”他的声音清澈无比，听不出一点哀痛与沉重。诺袁明明是那个被罚生生世世受尽折磨的人，他还能将一切轻描淡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平淡地转述众人口口相传，越传越离奇的故事。
妘约娴依旧不解：“他好可怜。是他指引天魔滇鸢走出了心魔障，那天魔滇鸢为什么不感谢他，反而要惩罚他呢？”
诺袁注视着她，眼前的女子已经忘记了前世。她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孩，对第三世没有丝毫的影印，即使是在听着与她自己相关的故事，还是会带着副纯真而又好奇的表情。
诺袁看得出来她听得入迷，甚至在为故事中的人心痛。可此心痛非彼心痛。
诺袁嘴角一扬：“不是天魔滇鸢要抛弃他，是他自己即不肯归位，是他选择的。”
“为什么？”粉衣女子再也承受不了诺袁目不转睛的注视，波宏族礼教森严，她与初次见面的男子并肩而坐已经十分不妥，在他渺远又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妘约娴不自觉地红了脸，她微微转过了头。也就是那一刹那，她没有看见青衣男子眼中闪过的脆弱。
“因为……”诺袁立刻收回目光，他起身走进迷花雨中，声音宛若飘移不定的风，如此不可捉摸，淡然的语气给漫天的落花徒增一层迷蒙。
“因为执念吧。”
“那是什么样子的执念呢？”
诺袁反问：“你还能想出什么别的理由吗？天魔滇鸢救过他性命，他也对着天地发过誓言要永远忠心于天魔滇鸢……”
“难道……”妘约娴大胆猜测：“是因为心爱的人？”
诺袁淡漠点头：“他不幸，心爱的女子离他而去。他不想在归位后的永恒生命里独自悼念直到世界消失的那一刻，就选择了背负着罪名逃离。”
妘约娴每每听到世间相爱之人被迫分离，从此天各一方的故事，总是会悲伤落泪，诺袁的故事深深吸引住她，她忘记了拭去眼角边的泪水：“那他所爱的人呢？他们没有在一起吗？我记得书里说魔族流离人世间，有不少都与人类通婚并繁衍后代。他呢？”
“他？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爱的人已经死去了。”
粉衣女子脸色苍白，右手轻轻按住胸口：“天啊，怎么会呢？他要多心痛！那他要怎么办呢？”
“他与天魔滇鸢结下赌约，如果能如愿找到心爱的女人，他和爱人就可以得到赦免。”
“可你刚才说他爱的人已经死去，要怎么寻找呢？”妘约娴想了想，“难道会有转世？”
“没错。既然都是天魔族的成员，就有圣血的赌约为证，尽管在第三世烟消云散，可还会重生。”
“所以……”妘约娴推断：“你说的那个人就要生生世世找寻心上人。”她长长一叹，“果真是执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