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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人物的輕微損傷

三月二十四日,下午二時,阿拉伯一個小酋長國石油部長的辦公室中,石油部長阿潘特正在發怒。

阿潘特有十分英俊的外形,他的正式稱呼,應該是阿潘特王子,或者是阿潘特博士——牛津大學經濟學博士。阿潘特現在的職位是石油部長,未來的職位,肯定是這個小酋長國的元首。

這個小酋長國的土地面積不大,人口也不到一百萬,但是在國際上的地位卻十分重要,因為這個小酋長國的所有領土,幾乎全是浮在質量最優的石油上。小酋長國出產的石油,各先進工業國爭相購買。

阿潘特才接見了一個日本代表,那個日本代表,是代表了日本三個大企業機構來晉見他,開始會談時,氣氛十分好,但是那日本代表,愈講愈靠近他。由於當時在談論的,是一個雙方都感到十分有興趣的問題,這個問題如達成協議,可以使阿潘特王子個人的銀行戶頭,每年增加九位數字以上的瑞士法郎的存款,所以阿潘特並沒有注意到那個日本人離得他太近了。

日本人講得起勁,口沫橫飛,突然拿起了桌上的金質裁紙刀,揮舞着,作加強語氣的手勢,在絕不經意的情形之下,裁紙刀的刀尖,忽然刺中了阿潘特王子的手背,刀尖刺破了表皮,血流了出來。

日本人大驚失色,嚷叫着出了辦公室,辦公室外的人立時進來,阿潘特王子用口吮着傷口,血很快就止住,只不過割傷了一點點,那是一件小事,原不足以令得阿潘特王子生氣。

可是,那日本人在混亂中,嚷着出了辦公室之後,卻沒有再回來,阿潘特等了十多分鐘,不耐煩了,吩咐秘書打電話到日本大使館去查詢。

日本大使館的回答是:我們從來也不知道敝國有這樣的一個代表到來。

那個自稱代表了日本三大企業的日本人是假冒的。

阿潘特王子立時緊張起來,一面下令徹查何以一個假冒的日本代表,竟可以通過複雜的晉見手續,來到辦公室和他面對面地講話,並且還用一柄鋒利可以致人於死的刀刺傷了他。

同時,阿潘特王子立時驅車到醫院,由全國所能召集的最好的醫生和化驗師,替他作緊急檢查,他曾被那個來歷不明的日本人所刺傷,如果有什麼毒藥在那柄刀上,那實在不堪設想。

阿潘特王子的怒氣,維持了三天,在這期間,他甚至拒絕參加一個國際性石油會議。

三天之後,查明了以下幾件事:

假冒身分的日本人,經過極精密的設計,所使用的文件,簡直和真的一樣,顯然是一個大集團的傑作,很難是個人力量所能達到。

阿潘特王子手背上的傷口,已完全痊癒,沒有毒,當然也沒有發炎惡化,什麼事都沒有。

阿潘特王子辦公室中,有不少價值連城的陳列品,一點損失都沒有。那個假冒身分的日本人,竟不知他有什麼目的。

阿潘特王子事情忙,不久就忘記了這件事,只是對接見人,更加小心。

但是沙靈卻沒有忘記這件事。沙靈是英國人,保安專家,曾任英國情報局高級官員,退休後,受騁來這個小酋長國,負責這個小酋長國首腦人物的保安工作。

假冒事件發生之後,沙靈展開了調查工作,然而,那日本人卻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從此再也沒有露過面。

為了進一步調查,沙靈親赴日本,在日本經過了十多天調查,一無所獲,離開日本,經過我居住的城市,停留了一天,來看我。

我和沙靈是老朋友了,他今年六十六歲,可是身體精壯如中年,頭腦靈活如青年。

在我的書房中,他一面晃着酒杯,令杯中冰塊輕輕相碰,發出悅耳的“叮叮”聲,一面將假冒身分日本人的事,詳細講給我聽:“照你看,這個日本人目的是什麼?”

我想了一想:“看來,好像是想行刺,但由於臨時慌張,所以倉惶逃走。”

沙靈搖頭:“不,那柄裁紙刀相當鋒利,如果他一下子刺進阿潘特王子的心臟,他已經可以達到目的,他不是來行刺的。”

我道:“或許是一個記者,想獲得什麼特有消息。”

沙靈又搖頭道:“也不是,他根本沒有獲得什麼消息,談話的內容,只不過是想獲得額外的石油供應。”

我吸了一口氣:“有什麼損失?”

沙靈苦笑了一下:“這一點最令人難解,一點損失也沒有。那個假冒身分的日本人,他反而有損失,假造的文件、旅費等等,數字也不小。天下不會有人花了本錢,來作沒有目的的事。”

我又想了一會,才道:“唯一的可能是,這個假冒身分的人,原來有目的,但是後來發生了意外——他割傷了王子的手,他只好知難而退,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沙靈呆了片刻:“在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之前,只好接受這個解釋。”

我有點惱怒:“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沙靈搖頭,可是又不出聲,我又道:“你還在想什麼?還有什麼別的假設?即使假設也好。”

沙靈望了我片刻,道:“我在日本多天,雖然沒有找到那個假冒身分的日本人,可是卻獲知了兩件性質相類,無可解釋的事。”

本來,我對這件事沒有什麼興趣了,但一聽沙靈這樣講,這種無可解釋的事,居然還不止一件,這使我感到十分好奇。

我忙道:“兩件什麼,說來聽聽。”

沙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皺着眉。他在皺眉的時候,滿臉都是皺紋,看來像是一個糟老頭子,可是我卻知道這個糟老頭子,絕不是簡單的人物。在蘇格蘭場,他迭破奇案,是世界公認的最佳辦案人員之一。

戰後,日本工業迅速發展,形成了不少新的財團。這種新財團的首腦,財富增加的速度極快,到了八十年代,其中有幾個,個人財產,幾乎已到了天文數字,成為世界新進的財閥。

竹內先生就是這樣的一個新進財閥,他掌握的企業,組織龐大,僱用的員工超過三萬人,產品行銷世界各地,是日本工商界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年紀還很輕,只有五十八歲。

這樣的一個重要人物,世界矚目,他每天接見不少客人,接見要經過縝密的安排。

一天,竹內先生接見了一個來自阿拉伯的代表,那個阿拉伯人,自稱可以代表幾間著名的阿拉伯石油公司,使竹內的企業,獲得更多的石油供應。

自從能源危機以來,所有工業家擔心的,就是石油供應,竹內先生對這個阿拉伯人,自然招待周到,白天在辦公室傾談得十分投機之後,晚上又在一間著名的藝妓館設宴招待,酒酣耳熱之餘,主客雙方,一起帶着酒意而起舞。

那個阿拉伯人,不知什麼時候,拔下了一個藝妓頭上的頭釵,揮舞着,一不小心,頭釵在竹內先生的手臂上,劃了一下,刺破了竹內先生的皮膚,造成了輕微的出血。

客人千道歉萬道歉,主人豪爽地一點不放在心頭上,當晚仍然盡歡而歸。

事情本來一點也不稀奇,但是第二天,阿拉伯人在約定的時間,並未出現在竹內辦公室,竹內先生一查詢,根本沒有人知道這個阿拉伯人的來歷,所有和阿拉伯國家有關的機構,沒有一個知道這個阿拉伯人是誰。

竹內先生十分震怒,下令追查,可是卻一點結果都沒有。由於根本沒有什麼損失,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沙靈是在調查那個假冒身分的日本人時,無意中知道這件事的。

兩件事,有着相同的情節。向阿拉伯人冒認日本人,向日本人冒認阿拉伯人,求見的全是超級大人物,而求見過程之中,大人物都曾受到輕度的損傷,然後,假冒身分的人就消失無蹤,不知道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辛晏士是華爾街的大亨,辦公室的豪華,舉世聞名,一本雜誌作過專題報道。他是猶太人,美國前十名富豪之一。有經濟權威估計,如果他要調動資金的話,可以在一夜之間,調集收買一個中美洲小國家所需的現款。

美國政壇人物和辛晏士都有交情,雖然辛晏士自己從來也未曾出過面,進行過什麼活動,但是誰都心裏有數:美國總統在作重大決定之際,一定會通過私人代表,找他先商量一番。

世界上有四十二億人,但是像辛晏士先生這樣的重要人物,不會超過四十二個。

辛晏士先生的嗜好是打高爾夫球,每次他在私人的高爾夫球場打球之際,保鏢雲集,和他在其他場合出現的時候一樣。

辛晏士先生最注意的就是他的安全,一個人到了像他那樣的地位,除了生命安全之外,也沒有什麼再可以值得注意的事了。

但是,有一次,當他正在揮棒打擊高爾夫球之際,卻發生了一樁輕微的意外,一個球僮,揹着沉重的一袋球棒,在辛晏士先生的身邊,一個站不穩,身子傾側了一下,球棒擦到了辛晏士先生的手背,該死的球棒上,不知怎樣,有一枚尖釘,尖釘就在辛晏士的手背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造成了出血。

這種輕微的受傷,旁人全然不算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發生在身分、地位如此尊貴的辛晏士先生身上,當然大不簡單,一輛專車立即將他送到醫院,經過兩名外科醫生的悉心料理——這樣的小損傷出動到了全國聞名的外科醫生,這情形就像出動了一枚火箭去獵兔。

兩天之後,傷口痊癒。

沙靈在閒談之中知道這件事的,他也把這件事,歸入了和阿潘特、竹內受傷的同類,關於這一點,我不很同意。

我道:“辛晏士的受傷,只是意外,其中並沒有什麼人假冒了身分,刻意來使他受傷。”

沙靈瞪着眼:“別告訴我那是意外,我根本不信。”

我也瞪着他,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的是:一個球僮,受僱去弄傷辛晏士。”

沙靈道:“正是這樣。”

我悶哼了一聲:“目的何在?”

目的何在?沙靈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來,他站了起來,來回走着,然後站定,伸手直指着我:“阿潘特、竹內、辛晏士,全是極有地位、財產多到不可計數的人物。”

我點頭道:“是,他們隨隨便便,就可以拿出數以億計的美金,但只是令他們受點輕傷——”

我講到這裏,陡然一怔,剎那之間,我想到了什麼,以致講不下去。

沙靈道:“你……想到了什麼?”

我道:“皮膚受點傷,出血,看來無足輕重,但是有些毒藥,一見血就可以致人死命,這種毒藥,照中國人的說法,叫見血封喉。”

沙靈道:“可是他們並沒有中毒。”

我揮着手:“毒藥的性質、種類,有好幾十萬種,可能其中有一種慢性毒藥,在中了毒之後,要隔若干時日,才會發作。”

沙靈的臉上,又浮滿了皺紋:“但是,阿潘特在受了傷之後,曾作過詳細的檢查,醫生說——”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別相信醫生的話,八十萬種毒藥之中,至少有七十九萬九千種,醫生不知道它們的來龍去脈。”

沙靈的神色變得十分沉重:“真有這樣的事?”

我十分鄭重地說:“絕對有。”

沙靈又急速走了幾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做這些事的人,他們的目的,是在毒藥的毒性發作之際,進行勒索。”

我道:“當然是。”

沙靈吸了一口氣:“那太可怕了,這種神秘的毒藥,什麼時候發作?”

我攤開了手:“誰知道,一年,半載,或許更快,或許更慢。”

沙靈又吸了一口氣:“我早就感到,一定是充滿了罪惡陰謀,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我……”

我拍着他的肩:“你沒有什麼可做的,只好等着。”

沙靈喃喃地道:“是的,只好等着。”

沙靈和我的交談,至此結束,當天,我送他上機,回那個阿拉伯酋長國去。

在以後的日子中,我一記起來,就和沙靈通一個電話,沙靈有時也打電話給我。

在和沙靈不斷保持聯絡期間,又曾發生了許多事,我也因為許多不同的事件,到過許多不同的地方,所以,有許多次,沙靈打電話給我時,我都不在家。但是沙靈都有留話,所以我在回家之後,都可以主動和他聯絡。

在這裏,須要說明一下的是,丘倫的事,阿潘特王子、竹內、辛晏士的事,發生在相當多年之前,至少有五年。我只不過是將那時發生的事,補記出來,在以後發生的事,和這些事,至少有五年以上的時間間隔,請注意這一點。

這一點十分重要,因為我和沙靈討論的最後結論,是:有人可能用看來十分簡單的方法,下了複雜的慢性毒藥,以待毒發時,可以勒索巨款。

看來那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但是,五年過去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當時的“結論”,分明只是一種猜測,絕不是事實。

在最近一次和沙靈的聯絡中,沙靈在電話中道:“衛斯理,毒藥敲詐說,好像不成立了。”

我同意他的說法:“不成立了。”

沙靈的語意有點遲疑:“這些年來,我將一件事,作為業餘嗜好,你猜是什麼?”

我苦笑,這怎麼猜得到?我只好道:“是不是搜集阿拉伯王宮中逃出來的女奴?”

沙靈“呸”地一聲:“別胡扯,這五年來,我盡一切可能,通過一切關係,搜集世界上大人物受輕微傷害的紀錄。”

我“啊”地一聲:“為什麼?”

沙靈道:“那還不明白?想看看除了阿潘特、竹內、辛晏士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例子。”

我沉默了半晌,沙靈堅毅不屈,但是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做着這樣的工作,我卻也覺得難以想像。

我問道:“結果怎樣?”

沙靈道:“結果十分美滿,或者說,結果極其令人震驚,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忙道:“怎麼樣?請詳細告訴我。”

沙靈先吸了一口氣,即使是在遠距離的電話通訊中,還是可以聽到他吸氣時所發出來的那“嗤”的一聲響,他道:“我調查了超過一百個大人物,我調查的對象,全是超級大人物,其中包括了十餘個國家的獨裁者,各行各業的‘大王’,所有我調查的對象,都可以在一小時之內,拿出二十億美金。”

我有點啼笑皆非,即使以沙靈的能力和人際關係,這也是一項十分困難的工作,真不知道他這樣做為什麼。

我問道:“你調查這些大人物的什麼事?”

沙靈答道:“我調查他們是不是在過去幾年間,曾受過輕微的割傷!”

我嘆了一聲:“沙靈,全世界任何人,一生之中,都曾有過輕微的割傷。”

沙靈道:“你別心急,聽我說下去,我調查的結果,極其令人震驚,他們在過去十年之中,都曾受過不同程度的輕微損傷。”

我大聲說道:“我早已說過,任何人,不管他是穴居人或是石油大王,都會在生活中有過輕微損傷。”

沙靈道:“其中二十八人,受損傷的情形,和阿潘特王子相類似。”

我不禁無聲可出,呆了片刻,才道:“有人假冒身分,去接近大人物,特意令他們受到輕微的傷害?”

沙靈道:“一點也不錯,而且,這二十八個受傷的人,事後都曾調查過令他們受傷的人,都毫無結果。這些假冒身分的人,都經過極其縝密的、幾乎無懈可擊的安排,不然,也不會見到超級大人物,而他們的目的,似乎都只是造成一些輕微的傷害,然後在事後,就不知所終。”

我不出聲。

沙靈追問道:“難道你還認為這是偶然的麼?”

我吸了一口氣:“當然不是偶然事件——其餘的人如何?”

沙靈道:“其餘的人所受的損傷,也全都由於他人不小心所引起,情況種類很多,有的是侍者的不小心,有的是被突然破裂的玻璃所割傷,無法一一列舉,總之,傷害不是由於他們自己不小心而造成的,而是人為的‘意外’。”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看這是一件什麼樣的事?”

沙靈道:“我一點頭緒也沒有。我只是調查、搜集了這些資料,可是絕不知道有什麼樣的事在進行着,也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何在,因為那些傷害,都極其輕微,至多兩三天就痊癒,而且一點後患也沒有,誰都不會放在心上。”

我想了想:“調查的結果的確十分令人震驚,可是一樣沒有結論。”

沙靈悶哼了一聲:“既然有人在十年間,不斷從事同樣的工作,那麼,當然有原因,衛斯理,事情發生在世界頂級人物的身上,並不是發生在普通人身上,我愈來愈覺得其中有極其強烈的犯罪意味——別說我由於職業本能,才如此說。”

我忙道:“我沒有這樣說——對不起,在你的資料之中,最早有這樣受傷紀錄的人是誰?”

沙靈道:“齊洛將軍。”

我怔了一怔,齊洛將軍,我記憶之中,好像是有一件什麼事,與這個軍事強人有關,但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我只是“嗯”地一聲,重複了一句:“齊洛將軍。這個人——”

沙靈道:“他受到輕微割傷時,還不是將軍,只是上校,他當時掌握着那個國家的裝甲部隊,是極具勢力的實力派軍人,而且誰都可以看得出,這個軍官的潛在勢力極大,只要他發動政變,就可以武力奪取政權,成為一國元首。”

我又“嗯”地一聲:“五年多前,他真的發動了政變,也成功了。”

沙靈道:“是,一直到如今,他的權力愈來愈鞏固。他受傷的經過,是在檢閱一次軍事操演之中,一個士兵的刺刀,不小心劃破了他的手臂。”

我說道:“看來那是一樁意外,齊洛將軍……齊洛將軍……他……”

我一面說着,一面竭力在想着,為什麼我對這個軍事強人會有特殊深刻的印象。

陡然之間,我想起來了。

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有一天下午,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從歐洲打長途電話給我,說是受丘倫所託,要他告訴我,在歐洲中部的一個小湖邊,見到了齊洛將軍。

這樣的一個電話,我全然沒有放在心上,而且,自此之後,我也未曾聽過任何有關丘倫的消息。

丘倫行蹤飄忽,我和他感情雖然很好,但是幾年不通音信,也不足為奇,誰知道他在幹什麼,或許,他在非洲的黑森林中,拍攝兵蟻的活動情形;也或許,他在阿拉伯酋長的後宮之中,替酋長的佳麗造型。

當時,我只是想起了何以齊洛將軍會給我特別的印象,並沒有任何的聯想,事實上,也根本不可能將兩件看來毫不相干的事,聯繫在一起。

我問道:“對了,齊洛將軍,他那次受傷,到現在,已經有多久了?”

沙靈道:“九年多,正確地說,九年零十個月。”

我道:“看來,那次受傷,對他沒有造成任何損害?”

沙靈的聲音有點茫然:“是的,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損害。”

我也苦笑了一下:“那麼,那次損傷,可能真是意外。”

沙靈只是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一下,我道:“你只管進行調查,我覺得這些事很怪,也盡我力量去找尋答案,我們保持聯絡。”

雖然我答應了沙靈,盡我的力量去尋找答案,但是我的力量再大,在這件事上,也使不出來,因為一切根本一點頭緒也沒有。我所能做的,只是推測、估計。可是我作了好幾十種假設,都無法圓滿地解釋這一百多個超級人物的遭遇,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也無法想像什麼人在進行着這樣的怪事。

事情有時候很巧,兩天前才和沙靈在談話中提到了齊洛將軍,兩天后,在報上看到了他的一則新聞:軍事強人齊洛將軍,因患心臟病,赴瑞士治療。

一般來說,軍事強人的健康,一旦發生了問題,就會造成政治動搖的局面。好在齊洛五年來的統治,已立下了基礎,只要他患的不是不治之症,倒還不至於有什麼問題。

我看了這則新聞,想起多年前那個莫名其妙的人打給我的電話,正是自瑞士的一個小鎮上打出來的。不過我只是想到了這一點,也未曾對兩件事作出任何的聯繫來,看過就算了。

更巧的是,半個月後,忽然有一個看來是歐亞混血兒,身形修長,十分美貌的女子,登門造訪,我請她進來,她自我介紹道:“我的名字是海文,在聯合國兒童機構中擔任翻譯員,那個機構在瑞士設立總部。”

我“哦哦”地應着,可以肯定,以前從來也未曾見過這位海文小姐,也不知道她來幹什麼。

海文坐了下來,坐的姿勢十分優雅,一望而知,她受過良好的教育,她望着我:“我受了一個人的委託,把一點東西交給你。”

海文一面說,一面打開她的手袋,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牛皮紙信封來。

我仍然莫名其妙,接過了信封,望着她,她有點抱歉似地笑了一下:“這位朋友叫丘倫。”

一聽到丘倫這個名字,我立時“哈”地一聲:“是他,他可好麼?”

海文美麗的臉龐上,現出了一絲陰影,聲音也變得很低沉:“但願他好。”

我吃了一驚,這種回答,往往包藏凶耗,我趕忙說道:“他——”

海文略側過頭去:“他死了。”

丘倫死了!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海文又道:“他死了很久,法醫估計,至少已有五年之久,可是他的屍體,直到最近才被發現。屍體埋在一處森林中,由於埋得不夠深,在一場大雨之後泥土遭到沖刷,露出了他的骸骨。”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是謀殺?”

海文道:“是,警方是那樣說,他身上的衣服,也全腐爛了,後腦骨有遭過重擊留下的傷痕,法醫說,那是他致死的原因——”

海文講到這裏,我已經忍不住揮着手,打斷了她的話頭:“等一等,在這樣的情形下,你如何獲得他的遺物?”

海文低下頭去:“在他死之前,我才和他相識不久,和他有過幾次約會,在他的內衣袋中,藏着一小紙條,是我寫給他的地址,和一個號碼,警方發現了他的骸骨之後,根據地址找到了我。”

我皺着眉,心頭疑雲陡生,丘倫是我的好朋友,他不明不白叫人謀殺了,這件事,我可不能不管。

我在想着,海文小姐低嘆了一聲:“難怪自那次約會之後,他再也沒有來找過我,原來在我們分手之後,他已經遭了不幸,唉,真想不到,他其實十分可愛。”

我問道:“小姐,你剛才還提及一個號碼?”

海文道:“是的,經過警方調查,那個號碼,是當地一個小鎮的公共汽車站儲物箱的號碼。一追查,由於那個儲物箱久未有人開啟,站方早已開了,將箱中的東西取了出來,另作保管,就是你手上的那紙袋,其中有一張紙條,請你看看。”

我忙打開紙袋,看到紙袋中,有不少照片。我來不及看照片,先取出了那張紙條來,紙條上龍飛鳳舞般寫着草字:“如果我有任何不幸,請將這些照片,交給衛斯理先生,他的地址是——”

我抬頭向海文望去,海文道:“恰好我有一個假期,而我又早就想到東方來旅行,所以,我就將這東西,帶來給你。”

我忙又取出照片來,照片一共有十多張,看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之感,照片上所拍的,是兩個人,挾着一個人上一輛車子的情形,全部過程可以連貫起來。但拍攝之際,顯然十分匆忙,有點模糊不清,最後幾張,距離相當遠,是那輛車子已絕塵而去的情景,而那輛車子,則是一輛高爾夫球場中用的車子。

我抬起頭:“這些照片,是什麼意思?”

海文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那天丘倫的表現非常怪。他本來就是一個怪人,那天,我在湖邊,背對着他,已經感到他來到我身後,可是忽然之間,他卻怪叫了起來——”

海文小姐接下來所講的事,在開頭已經敍述過。我聽海文的敍述,指着照片:“這樣說來,他認為那個被帶上車的人,是齊洛將軍。”

海文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看來,的確是這樣。”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看來他還十分認真,因為事後,可能就在當天,他叫了一個不知道什麼人,打電話將這件事告訴我。”

海文睜大了眼,我又道:“他以後的行蹤,你不清楚?”

海文道:“不清楚,當時我十分憤怒,頭也不回就上了一輛在公路上駛過的車子離開了。”

我又問道:“他的屍體被發現之後,當地警方難道沒有調查他的行蹤?”

海文說道:“事件發生太久,完全沒有法子調查,只好不了了之。”

我再看那幾張照片,心中思潮起伏。我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這種車子,並不適宜於長途行駛,一定就在附近,可以找到答案。從這幾張照片的情形看來,丘倫一面奔跑,一面拍攝,他是在追那輛車子!

人的奔跑速度,當然比不上車輛的速度,丘倫追到後來,可能停了下來,但是他一定已看清了車子駛到什麼地方去。

他結果被人在後腦以重物撞擊致死,那麼,他要去的地方,就是他致死的所在。

這其間的經過,只要通過簡單的推理,就可以找出來龍去脈,但是問題是:是什麼原因,導致他被謀殺呢?

我想了片刻:“小姐,拍攝這些照片的正確地點是——”

海文道:“在瑞士西部的一個小湖邊,那個小湖,鄰近勒曼鎮。那是一個只有幾千人口的小鎮,是度假的好地方。”

我心中在盤算,是不是要到發生意外的地方去一下,調查丘倫的真正死因,海文的話才一出口,我就陡地一怔:“哦,勒曼鎮……勒曼鎮……”

我將這個小鎮的名字念了兩遍,俯身在茶几下的報架中,去翻查舊報紙,找到了軍事強人齊洛將軍心臟病到歐洲去就醫的那段新聞,新聞中說得很明白,齊洛將軍將到瑞士西部的勒曼鎮一家療養院中,接受檢查和治療。

海文顯然不知道我在作什麼,用一種訝異的眼光望着我,我在那時,也全然沒有想到什麼,思緒十分混亂,想了片刻,我才道:“這個小鎮的療養很出名?不然,一個國家元首,怎會到那裏去接受治療?”

海文道:“或許,早兩個月,有一個美國華爾街的大亨,也到過勒曼鎮。”

我心中又陡地一動:“這個大亨——”

海文道:“叫辛晏士,猶太裔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辛晏士,就是那個在打高爾夫球時意外受過輕微損傷的大亨!

我隱隱感到幾件事之間,可能有着某種聯繫。但其間究竟是什麼聯繫,我卻一時之間,想不出來。海文小姐站了起來:“丘倫要將這幾張照片給你,因為那可能和他的死因有關?”

我又看了那些照片一眼:“當時,他一定是感到事情非常特別,所以才會不顧你,而去追查他認為特別的事情,而他遇害的日期,可能就在你們分手的那一天,或者,遲一兩天,總之就在那幾天之內,這些照片,無疑是極重要的線索。”

海文遲疑道:“隔了那麼多年,還能查得到?”

我指着照片:“我想可以的,你看,這幾個人的樣子,拍得很清楚——”

我說到了一半,陡然停止,雙眼有點發定,我立時向海文看了一眼,看着到她的神情也很古怪。我知道在那一剎那間,我們都發現,在照片上,被抓上車的那個人,看來和報上齊洛將軍的相片,十分近似,簡直就像是同一個人。

海文恢復鎮定,低呼了一聲:“天,丘倫沒有看錯。”

我用勁搖着頭:“兩個相似的人,不算是特別。”

海文指着報紙,說道:“可是齊洛將軍一有病,哪裏都不去,偏偏到勒曼療養院去,這就有點特別。”

她說得對,的確有點特別,看來,我非到那個小鎮上去走一遭不可。我道:“我到那裏去看看,希望你有一個快樂的假期,調查丘倫死因的事交給我好了。”

海文小姐皺眉道:“好,我的假期是兩星期,如果我度假完畢,你還在瑞士,我們可以相見。”

我道:“希望這樣。”

海文有禮貌地告辭,我再仔細比較照片上的那個人和報上齊洛將軍的相片,愈來愈覺得兩人近似。

半小時後,白素回來,我將海文來訪的經過,說給她聽,白素呆了半晌:“那個電話!丘倫十分認真,所以他才叫人打電話來。”

我苦笑:“他也真是,既然認真,就該自己打電話來,隨便拉一個人,無頭無腦,來一個電話,叫我怎麼處埋?”

白素道:“他人都死了,你還埋怨他?”

我思緒十分亂,理不出頭緒,丘倫的死是一個事實,他為什麼死的?是不是因為他發現了什麼驚人的秘密,所以才導致死亡?他發現的秘密又是什麼呢?是他發現了一個軍事強人,有一個替身?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他涉及了一些重大的政治陰謀,我是不是應該去淌這樣的渾水呢?

在我思索間,白素低聲道:“無論如何,你總應該到那療養院去一次。”

我吸了一口氣:“我也這樣想,不過事情是不是和療養院有關,我也無法確定——只好到了那邊,走一步看一步。”

白素點頭表示同意,她忽然說道:“晚報上的消息說,我們的一個朋友,因為心臟病猝發,進了醫院。”

我“啊”地一聲,一個人因為心臟病而進醫院,而能在報上有報道,這個人自然是大人物,我忙問道:“這個人是誰?”

白素道:“陶啟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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