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西今年八岁,也就是说在羯罗十七岁那年便有了这个孩子,而那年羯罗身边也只有罕娜一个可贺敦,第二年才迎娶了艾扎。怪不得佐清都不知道泽西亲生母亲是谁,几年的陈年往事没人提,也没人敢提。
罕娜的情绪依旧还在乌贺兰的帐里,还是一脸的担忧看着在一旁和苍佑玩耍的泽西,我递上一杯茶她也只是匆匆喝下。
“可汗怕是要把泽西给妹妹抚养了。”罕娜目不转睛的看着泽西,像是在喃喃自语,“你知道吗可汗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不配做泽西的母亲。”
她的担忧也不是没有的道理,帮泽西料理伤口该是罕娜这位母亲要做的事情,却让我带着泽西离开,罕娜懦弱胆怯根本无法保护泽西。羯罗没有目睹乌贺兰毡房里发生的一切,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看到泽西受委屈而罕娜却无法保护,羯罗当然要为自己的爱子找一个更要的依靠。
“姐姐怕是想多了,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药膏,可汗只是让我帮泽西清理伤口而已,并没有姐姐想的意思。”我安慰道,毕竟罕娜真的把泽西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只是自己身份低微,自己都很难保全更别说外人。
“妹妹你真是这么想的?”
“恩,是,一会儿泽西玩儿累了,姐姐就带着他回去吧,我这可没他住的地儿。”我开玩笑的说道。
罕娜听了我的话也不禁笑了起来,表情也放松许多。
“姐姐可知泽西亲生母亲的事情?”我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罕娜吞吞吐吐的说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些什么。
“姐姐不愿说就不说,我不过也是好奇罢了。”
“其实,不是姐姐想刻意隐瞒,只是可汗下令不得提及此事。”罕娜向我凑近,接着说道,“艾扎刚来的时候口无遮拦抱怨过泽西的母亲,可汗命人掌了嘴,禁足半年。”
“时间不早了,苍佑也该睡觉了,我还也该走了。”
我赶忙缓过神,点了点头,把泽西叫来让罕娜带着他一起走,又包了些点心。泽西好像忘了刚才的事情,一蹦一跳的对罕娜描述着点心多好吃,看来孩子的心都是纯洁的记不得那些个仇和恨。
“妹妹还记得之前向我打听过一个叫‘飞雪’的女子?”罕娜送泽西出了帐,转过头突然问了我一句。
“飞雪”罕娜不提起我都要遗忘这个名字了,那个羯罗在梦里曾经喊过的名字。“恩。”我回答道。
罕娜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便离开了毡房。
还记得第一次听到羯罗梦里喊出这个名字后,我曾向罕娜打听过这个人,罕娜的表情很惊讶,一口便否定了,说不曾听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很快忘记了这个名字。今日罕娜却突然提起,难道……难道飞雪就是泽西的亲生母亲。
虽说泽西的母亲不被人说熟知,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汗对泽西的喜爱。
泽西回来的这段时间可汗都是陪着他住在罕娜的毡房里,很久不受宠的罕娜也只有靠着泽西风光一把,乌贺兰自是不高兴,不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在羯罗心中的地位比不上泽西,还因为一个比自己身份低微的女子连续好几天受到羯罗的宠幸,可那又怎样自己也不能做些什么,可她心里明白只要泽西一被送到身上,她还有机会重获羯罗所有的心。
夜还不深,可虫鸣的叫声今夜显得格外清晰。沁春在一旁哄着苍佑入睡,云素收拾着地上堆放的苍佑玩耍的小玩意儿,每个人都轻声细语害怕打破这夜的宁静。
一整古琴旋律若隐若现传来,曲调却不像胡人乐曲,仔细听来像是“蒹葭”的旋律,我披上披风一人顺着音律寻去。
一处旧毡房出现在我的眼前,一缕微光从帐内照出,微弱犹如一阵风便能吹灭。这里我来过,刚到泰木合之时误打误撞而来,外表虽已陈旧可帐内却是一尘不染,像是每日都有人打扫过一般。今日为何又有人奏起了古琴,还是江南人都会弹奏的“蒹葭”?难道这帐子的主人回来了?
当我还在出神的揣测之时,烛光灭了,两人走出帐子。是羯罗和泽西,羯罗牵着泽西的手,慢慢的走开,一大一小身影在月光下的照耀下拉得很长。难道刚才的琴声是羯罗在弹奏,他怎么会弹奏“蒹葭”,为何还要带着泽西来。
借着月光再次走进了这个充满疑惑的毡房,摆设没有变化,依旧如故,一块被红布遮盖的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慢慢掀开一个美丽的汉女子出现在我的眼前,鹅蛋脸庞白皙如璧,一双大眼睛似湖水般清澈,嘴角微微上扬灿烂如花,一头乌发倾泻与肩,隐约能在发间看到一朵红梅,艳红如血,端庄优雅斜坐在背椅,如一个仙女不食烟火。
“蒹葭潜心顾伊人,飞雪入夜不恋春。”一行诗并列书写与画布一侧,那字迹我认得,只有羯罗能写出如此隽永的笔画。
“飞雪!”我喃喃的自言道。原来这里是飞雪的住处,泽西母亲的毡房,怪不得常年依旧一尘不染,怪不得羯罗会带着泽西来这里。
我从来都不了解羯罗,即使他是我的枕边人,我想不只是我一人无法掌握羯罗的喜怒哀乐,整个部落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解他,因为羯罗从来没有坦诚对待过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这个叫飞雪的女子,同时也跟着飞雪的消失而失去那颗真心。
“飞雪入夜不恋春”,有了飞雪羯罗的世界不需要再有春天,而我何曾不是一样,那样一个人让四季变更都失去了颜色。
没过几天,泽西便要准备离开了泰木合,继续回到山上的日子,而这次负责护送泽西的人正是霍契,那个一年前我曾经救过的楚达奴隶。只是没想到如今成了羯罗身边的侍卫长。
天色已晚,可沁春还在忙着为泽西准备些食用,连着几天做好的两件衣服也已打包装好。羯罗坐在圆凳上逗着没有一丝困意的苍佑。
“苍佑很是喜欢泽西呢。”我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
羯罗笑呵呵的笑道,“等过两年把泽西接回来,让他俩好好的在一起玩儿。”
两年,看来羯罗真的很在意高僧的言语,泽西,不,应该说是飞雪,在羯罗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可取代。
“对了,明日慕拓要去长安,代替我拜见大唐皇帝。”
我停住了手中的活,像是那个回长安的是自己一样,半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慕拓会向你的亲人问好的。”羯罗看出了我的心事,“等苍佑长大些,我带着你一起回长安看看。”在他面前我从不表露一丝对长安的思念,即使想念父亲也只能深夜独自想想,没想到我的心思羯罗都知道,我承认我有低估了他。
“谢可汗。”
虽然不知道我在羯罗心中到底有多重要,但起码能感受到如今的我无法让他视而不见,不管是因为大唐公主身份,还是因为在相处中他对我有了感情,我都不在乎,重要的是我真正的能让羯罗,这个拥有漠北最强军事实力的泰木合部落可汗在乎我,足矣。
第二天,送走了泽西,接着送走了慕拓。人们习惯了送迎这两人,像是家常便饭走了没有一丝不舍,转过头依旧有说有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想到像我一样驻足目送的还有另一人……帕沙郡主,她的目光随着慕拓身影的消失而渐渐黯淡下来,绝望如同失去了心爱之物,看到我又迅速恢复以往的高傲。
想想第一次见到帕沙时的场景我就应该猜到,她对慕拓情有独钟,如今看来这份情没有因为慕拓的冷漠而减少分毫。哎,不知帕沙如何暖化慕拓那颗心。
“晋安可贺敦留步。”走出没多远的帕沙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
“帕沙郡主有何事?”
“我,我,我有一件事情,相求。”
“相求”俩字说的极为不情愿,却又不得已开口,恳求中带着勉强,也是,曾经我们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却有求于我当然会觉得有些惭愧。
第一次看到帕沙如此为难,我不禁心中有些窃喜,转念一想她又有何事相求于我,“帕沙郡主严重,不知我能帮到什么。”
看我没有拒绝,帕沙左右环顾一番,拉住我向前走了几步,又有些难为情的不知如何开口,两只手绞着腰间的绳带琢磨些什么。
“我想嫁给慕拓,你能帮我劝劝他吗?让他去娶我。”帕沙一口气说出了心里话,目光坚定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复。
没想到草原女子如此胆大,竟有如此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与汉人女子的温婉贤淑形成鲜明对比。
“这……”我不知该如何答复她,我也不认为我有这样的能力来改变慕拓的心意。
“怎么你不愿意?”帕沙急切的问道。
“不,不,不是我不愿意,婚嫁之事要两情相悦,我只是慕拓的王嫂,却不知他的心思……”
“他听你的话,只要你在他面前说让他娶我,他一定会答应的。”帕沙激动的拉着我,扯着最后的希望。
我不解地看着她,帕沙的话让我有些糊涂。
“慕拓心里装的都是你,谁也进不去,也只有你劝他他才会醒悟。”
“帕沙郡主这种话合一乱说。”从第一次见到帕沙,她就认定了我和慕拓之间有什么,如今的言语更加放肆。
“慕拓的眼睛瞒不过我,自从你来到泰木合,他的目光就在没从你身上转移过,你在峰若寺遇难他疯了似的去找你,下着大雪的夜山无人敢去也只有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山,当看到慕拓抱着你从山上下来时,我就知道,我彻底输了,还没开始就输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那时我就跟在慕拓后面,一直在山下等着他,反正我也习惯了等待。不过,你们是不可能的,你是可汗的可贺敦,是慕拓的王嫂,如果逾越半点雷池你们都会被烧死。”
“帕沙郡主怕是误会了,我和慕拓只是朋友,亲人,所有的关心都只是亲人之间的亲情,也请郡主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要随便散布谣言。”
”如果你们清白有何惧这些谣言。”帕沙转身挡在我面前,“我爱慕拓自不会乱说,我也不在乎他心里装着你,我只想嫁给他,我相信总有一天慕拓会回心转意看到我的好。”
“感情的事恕我爱莫能助,也只有郡主自己能帮的了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让慕拓娶我的,你记住。”
帕沙在我身后大声叫道,生怕我听不到似的,却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我加快了步伐想要逃离有帕沙存在的地方。
我在逃避什么,是帕沙的犀利,还是慕拓的好心。从长安到泰木合,我能感觉到慕拓的关心,难道这关心的成分里也参杂着暧昧。
摇了摇头,不再想帕沙说的话,我和慕拓只是朋友,亲人,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关系,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帕沙没有放弃她的心愿,竟找来了阿史那可汗亲自向羯罗提起这门亲事,羯罗当然是乐意之极,如今自己的弟弟也娶了阿史那贵族这不正是亲上加亲。
此消息一出整个泰木合像是沉浸在过节的气氛里,婚前准备工作也开始进行,而张罗这一切也都落到乌贺兰的身上,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只是偶尔帮衬帮衬,大多时间也如往常一般安静如一潭湖水。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如今缺少的只剩新郎官一人,此时的我却期盼慕拓晚些归来,如果他看到安排在他眼前的一切,不知又是如何表现,我可以肯定的是慕拓绝不会逆来顺受。
只是短短一个月慕拓便带着大唐回赠的礼物返回部落,帕沙也没有拜拜辜负了连续的蹲点守候,在慕拓刚刚返回便拉着他说起了悄悄话,随后又和羯罗返回牙帐商讨事情,这一天下来却不见其身影。
夜深,苍佑已经熟睡,含着一根手指吸允着,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时不时的上扬。羯罗今晚选择了去艾扎帐里,不知道为何,最近一段日子羯罗总是时不时的去艾扎那里,不知艾扎又找到什么新法子拴住了羯罗,不管怎样对于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我好像不太感兴趣,我只要羯罗对我好,对苍佑好就足够了,其他的也不奢望什么了。
“公主。”沁春出了帐不知为何又返回来,“奴婢刚刚碰到阿古了,麟亲王让他给您带了封信。”
我起身走到圆桌前坐下,接过沁春递过来的信,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的却也照的清楚绢帛上的字迹:裴将军一切安好,勿念。短短一行字却让我心中踏实不少。
“阿古还说,麟亲王答应了与帕沙郡主的婚事。”
我有些惊讶,这不像是慕拓的性格所为,难道慕拓真的被帕沙的一番苦心感动?还是他心里开始有了顾全大局的意识。我不禁轻笑一声,无论如何是自己选择的以后终不会后悔,我又在这里瞎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