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园的唱诗大会如期而至,沙螓婉早起梳洗完毕后,顺着西市街道缓缓朝城内中心走去,穿过阆桥,路过万民居,一直走到雕梁画栋的大率坊才停下脚步。
此处已经人声鼎沸,宽敞平坦的街道被来往的马车堵了起来,有仆从马夫的吆喝声以及相熟之人热情熟稔的打招呼声,此起彼伏。
街面旁有树荫,沙螓婉捡着阴凉处,孤身一人行走很快。她灵活地在车马中穿梭而过,耳边捕捉着熟悉的不熟悉的各种声响。
自从那一日将话说开后傻宝就被陈三白与冯卓二人拘着开始读书习武,沙螓婉不顾傻宝怨念的目光也点头同意。
近日她一人行动,突然发现自己的警觉灵敏完全回来了,以前有傻宝跟着,她的注意力多大一半都不自觉的放在他身上,如今没了这个干扰物,多年特种兵生涯培养的习惯都一一苏醒过来。
了园门口有下人接迎。
沙螓婉上前将请帖递了过去,下人接过看一眼,笑着微微弯腰客套着将她让进门内,随后有仆从领着她穿过一众假山流水和凉亭抄手,远远地就听到交谈声传来。
仆从将她领到此处就躬身退下去了,沙螓婉笑着道过谢,整了整衣衫,抬脚朝人声传来处走去。
曲水流觞潺潺声萦绕于耳,沙螓婉紧走几步,一大片开得荼蘼的梅色飘香藤依附着高悬的竹架映入眼帘,勾勾缠缠成天然屏风,挡住了来人的脚步与视线。
交谈声俞响,沙螓婉却并未从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就失了寻路而过的心思。她左右看看,见右手边有一小径蜿蜒而没入一旁不远处的假山丛中。
她信步踱了过去,绕进嶙峋奇石,来到流水小桥遍布的一处池塘边。
这片水倒是大,沙螓婉没有什么颂风吟月的诗人细胞,只觉得眼前的景致别样又清新,令人身心愉悦。她微微带了笑,踏上一处小桥,越过水面来到池中央的凉亭中。
这里布置着团圃桌椅茶点,茶是温的,她倒了一杯端在手上凭栏远望,远处水面上漂着一叶扁舟,顺着流水随意荡着,偶尔隐没在假山背后,须臾又再次出现。
琴声悠悠飘来,沙螓婉收回了目光,坐下来靠着朱红柱梁,突然有些技痒,想弹钢琴了。
唉,其实没钢琴吉他也成啊,沙螓婉无不遗憾地抿抿嘴。
有脚步声缓缓走来,沙螓婉收回思绪,啜了一口茶,扭头看去,见方子柏摇扇拿笛,一边张望一边迈步朝这边走来。
她也正找他,于是从柱子后闪身出来冲他招招手,又笑着拱手施礼:“子柏兄你好呀!”
方子柏见一个瘦小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微微一怔,认出沙螓婉后,矜持点点头道:“我在找你。先生来了,跟我去见见他。”
说罢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着她道:“你的问候好奇怪。”不过却随性洒脱,让人不由自主放松自在许多。
方子柏没有将最后半句说出来,只转身在前边领路,沙螓婉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俩人前后错开半步,勉强算并肩前行。
沙螓婉抬头望了望方子柏的侧脸,道:“子柏兄今日有大作入围吗?”
方子柏点头,又摇头道:“我的诗不是最好。——但也不差!”
沙螓婉被他极力想证明自己才华的口气逗得不行,低下头掩住弯起的嘴角。
方子柏抿抿嘴,也察觉自己总是想要压沙螓婉一头的急迫心态,有些失态了,不由不自在的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今日先生要你来,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沙螓婉摇头,“不太清楚。”
方子柏叹了一口气。
“师父想洗刷你以前狂悖的风评,准备让你当众作诗证明自己,也好让他当着众人之面,顺理成章的收你为徒。”他道。
沙螓婉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可我不会作诗啊。”
方子柏不在意地摇摇头,“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你尽力而为,不要辜负了先生的一番期许。”
“可我真的不会作诗呀!子柏兄,你要不帮我写一首?我到时候背诵出来就好,到时候也不算给先生丢人了。”沙螓婉微微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方子柏。
方子柏一愣,“你没有说笑?”
沙螓婉摇头。
方子柏惊讶地咋舌瞪圆了眼睛。
“你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呢?你的文章那么好!”他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沙螓婉苦笑道:“会写文章可不一定会作诗啊。”
方子柏顿时无话可说。
见他沉默,沙螓婉又问了一遍可否替她提前写一首。
方子柏叹气摇头,“我想帮你也帮不了的。到时候要击鼓传花,指物兴诗。怎么帮?”
沙螓婉眨眨眼,原来是一边玩游戏一边写诗啊。写诗多无趣,她是不是可以鼓动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呢……
说话间俩人又来到了那一墙飘香藤前,方子柏左转走向一旁一人宽的缝隙,然后绕过一条夹在两墙花树间的小径,右转后走两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沙螓婉紧随其后,见状不由赞叹一声:“曲径通幽处,豁然见洞天啊,真好看。”
方子柏脚步蓦得一顿,回头看过来,眼神微微困惑,带着审视,“你不是不会作诗吗?这两句意境深远,用词冼练,悠长旷远韵味绕梁。……你为何要撒谎?”
沙螓婉一愣,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她能说其实我是通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吗?
沙螓婉摸摸鼻子,良久憋出一句,“那我夸赞景色就只会好看一词,你难道还看不出我不会写诗吗?”
方子柏有些生气,冷冷瞪她一眼,道:“你好自为之!”说罢甩袖走了。
沙螓婉心道坏了,赶忙上前赔礼讨好,再三保证自己真的不会作诗,只会吟诗,这两句是自己偷用别人的诗句,实在有失君子风度,云云总总,说得自己可怜十足又罪该万死,终于换来了方子柏沉重的叹息和勉强的和解。
俩人并未加入庭院中众学子的讨论,而是穿过游廊走进一间栅栏小院,小院中种着各种珍奇花卉,越过花卉来到一栋精致的竹吊楼前,还未上前敲门就有人率先拉开门,一位身穿青色长衫头戴竹簪的仆从走出来,躬身冲二人行礼,“二位公子,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沙螓婉注意到这位仆从就是当日在天下书院打赌时,跟随在陈院长身后名唤长歌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