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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非“恰到好处的挫折”

冷玉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自己的思考写成了文章,存在一个崭新的U盘里,她还特意将U盘装饰了一番,用红线穿了两颗翡翠珠子。

这是冷玉精心为程佳珺准备的礼物,她希望程佳珺能看到自己的一颗真心诚意,能够愿意让她回到他的咨询室里。

她没有得到程佳珺的同意,她便又不顾一切地来到了北京。北京真的好远啊,这个让她魂萦梦绕的城市,为什么就离自己那么远呢?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住在北京啊,她希望自己能和自己的医生住在一个城市,那样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冷玉再次遭受重创!程佳珺只给她五分钟的时间,旁边还坐着别人。她看了一眼他的咨询室,是的,她很想能在那间咨询室里和程佳珺说话,但是程佳珺没有让她进咨询室。

她将自己的U盘给了他,但是在那样一个有外人在场的情境之下,她实在无法表达自己,她扭扭捏捏的不知该怎么办。只见程佳珺把脸一板,让她走,她瞬间愣住了。

程佳珺不顾冷玉的惊讶,兀自去做其他的事情,不再理会冷玉。冷玉感到身心都凉透了,只好走出办公室,坐在前台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暗自垂泪。

她真的好伤心啊,她的医生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她一直等到晚上下班了,程佳珺都没有理会冷玉。

程佳珺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患者,她趁着这个空,赶紧走到程佳珺跟前,问他:“程医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程佳珺怒道:“并不是每个人你都能得到,你必须要学会哀悼。”说完不等冷玉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开,和其他看热闹的医生一起冷眼看着冷玉。

冷玉完全愣住了,她不知道程佳珺突然说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场面,她尴尬极了,泪水又滚落了下来,她痛苦得无法支撑。

最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心理科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宾馆里撕心裂肺地哭了多久,只知道,到最后她哭得眼睛很疼很疼,脸也很疼很疼。

她感受到了一种绝望,她感觉自己再也没有路可走了。她想去自杀,就像新闻里报道的那样,从天桥上跳下,葬身滚滚的车流。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虽是异地他乡。

可是哪里不是冷玉的异地他乡呢?自己只是一个天涯漂泊的游子,好歹这里还有程佳珺在。

直至晚上十点多,她才渐渐停止哭泣,她从思维的缝隙里看到了一缕光,她跟随着这缕光渐渐地走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

她开始用手机来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一番非常投入的写作,让她稍稍安静了下来,她浅浅入梦。可是睡眠是那样的浅,数次醒来,内心依然能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她原以为第二天她没有力量回去的,但是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她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内心竟安然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悲伤。

路过程佳珺所在的医院,内心也没有太多的悲伤。因为她从程佳珺的态度中看到了更深更丰富的自己,她找到了一条自我修复的道路——文字。

她一路返程,一路写作,只要灵光闪现,心有所动,她都随时随地地拿出手机记下来。她心想,只要能寻找到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发现这些真相所蕴含的真理,这点伤害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要自己能通过这些伤害达到真理的彼岸,难道不该感谢这些伤害吗?她就这样一边写着,一边安慰着自己。

她用她的文字来修复她破碎的灵魂,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还能不能再把自己修复好。她从当天晚上到第二天返家的路上再到家中,一连写了六篇文章,她别无所求,只求自己能利用自己的文字从痛苦的泥潭里超拔出身。

她全部用第三人称来写,仿佛这不是她自己的遭遇,而是玉儿的遭遇。她希望自己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整个事件,能客观地看自己,也能客观地看她的医生,这样不会当局者迷。

另外,把所有的痛苦归于玉儿,这样也许更能帮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呢。这一次,她不想再去理解程佳珺了,她只知道,她痛不可当。

附文如下:

艰难的修复之一:

你为什么无法从糟糕的境地逃离?

大学一年级的一天晚上,玉儿在校门口遇到了一个男人,矮矮的,穿着还不错。玉儿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直到那个男人喊住了她:“学生你好,我的钱包被人偷了,你能借我二百块钱住宿吃饭吗?”

玉儿犹疑地看着这个矮个子男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那个男人看她犹豫,接着又装可怜的说“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手上的金表押在你这里,明天就有人给我送钱了,到时候我一定还给你!”

玉儿见他说得诚恳,心中有所松动:“我很想帮你,可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啊!”“你可以去取啊,不过千万不要告诉你同学或者男朋友。”

犹豫再三,玉儿还是决定帮助这个男人。到了学校的柜员机前,竟然所有的机器都没有钱了。然后那个男人叫她去校外取钱。

玉儿这时心中有所怀疑,并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室友,她的室友劝她不要取,那肯定是骗子。不知为何,玉儿虽说深信眼前这个男人是骗子,但是仍然坚持去取钱。

其实玉儿的生活费并不宽裕。这时的玉儿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不要取,他是骗子,如果你去取钱了,你会被他骗得很惨!”,”去取,把你的钱给他!”最终玉儿听了第二个声音,而把第一个声音以及室友的劝说放在了一边。

最后玉儿给了那个男人两百块钱,并好心地告诉他吃饭住宿的地方,却没有要他的所谓的金表!自然,第二天也没有谁来还她的钱!

每次和老公吵架,玉儿都很清醒地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仍然是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安静下来,一会就好了,如果你吵架,就会把原本很小的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另一个声音说,不要停下来,他那么可恨,跟他吵,跟他闹。最终玉儿头脑里时刻都有第一种声音的警告,但是身体却受到第二种声音的操控,在吵闹中把事情推到不可收拾的境地!终于她把她的婚姻弄丢了,她如愿以偿了!

如今心理科人来人往,也许是春天温暖的气候特别适合心理疾病的滋生,看心理医生的人异常的多,医生们都忙坏了,尤其是玉儿的心理医生,绝大部分的病人都是来找他的,玉儿就是其中的一个。

所不同的是,玉儿的到来并没有得到她的医生的允许,她是自作主张地跑来的。她此行的目的只是想见他一面,同时也期盼着能挽回她的医生。

她把装着她的心声的U盘送到医生手里,那是她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分析,很理智的声音,承载着她挽回她的医生的希望。她在候诊区等了一下午,没有得到医生的召见,但是她并不感到很伤心,因为她心存希望。

第二天她又去了科室,她急切地问她的医生看了她的文章了吗?他的医生冷冷的说没有,而且他也不会看的。并且让她不要再等了,他不可能见她的。

玉儿突然陷入了恐慌,她忍不住去哀求他,可是无论玉儿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玉儿真的伤心了,慌了,她顾不上人来人往,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失魂落魄。

一位在此进修的杨医生过来想和她谈话,但是她拒绝了,她觉得她该忠于她的医生,如果她进了另一个医生的诊室,那她就真的无法回头了!但是她最后还是跟杨医生说了不少的话,但是左不过是请杨医生帮她劝说她的医生。

而杨医生劝说她的那些话她一概没有听进去,并且固执到让人生气。后来她就是哭,不停的哭,几乎哭了一天。下午的半天也快过去了,玉儿更加的绝望悲伤,根本无法停止哭泣。

最后她的医生很愤怒,要叫保安来赶她,玉儿感到很绝望。她的心都凉透了,也伤透了,支离破碎,散落了一地。

她一早就清楚,她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直到无法挽回。她也知道,她此刻最明智的选择是她该离开这里,走到大街上去,走到人群里,走到阳光下,走到春风里。那样一切都还好,一切也都还有希望,一切也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如果说这是她内心的一个理智的声音,那么另一个声音就是:你不要离开,你不能离开,不离开你还能再见到他一面,他说不定还有可能跟你谈话。

即使不跟你谈话,你也不能离开,你需要在这里,需要在这里,你若是没有尽力去争取,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你会后悔的。

你如果现在就离开,你就宣告失败了,你就即刻会陷入痛苦,陷入绝境,那样你也没脸回去了,而是该死去!去求他,让他给你你想要的!你不能主动放弃!

最终玉儿还是听从了第二种声音,明知结局,却义无反顾,犹如扑火之飞蛾!结局没有意外,玉儿这只飞蛾成了烈火中的灰烬!

在痛苦中,玉儿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是那样的熟悉,她恍惚了起来,很多事情一下子涌进了她的脑海。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一次又一次的飞蛾扑火。究竟是为什么?“自取灭亡”四个字出现在她的眼前,并且不断放大!

她想起来了,大学时被骗的时候,她的头脑里想到了死亡,她很清楚她即将被骗,但是她想被骗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她被骗得很惨很惨的话,那么她就可以去死了,就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了,那样她也就不用再痛苦了!她竟盼望着这一切的到来!

和老公吵闹时她头脑中也想到了死亡,大家闹吧,让毁灭一切的怒火燃烧吧,她热切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生活已让她不堪重负,死神正好可以帮助她解脱!

在科室里和她的医生纠缠,这次不同的是,她没有主动去欢迎死神,死神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她所做的一切表面上看都在抗拒死神,可实际上仍然是在引诱死神的降临!

她眼睁睁地看着死神的脚步因她的坚持而逼近,却无法放下她的坚持,也无法丢掉死神的诱饵!最终死神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何止这三个被文字锁定的故事,去年来见程医生时发生的事情不更是如此吗?这样的故事难道不是时时在上演?

从这这些事件中可以清晰地看出,玉儿潜意识里死本能力量的强大,每一次在与生本能较量中都以绝对的优势获胜!

而这死本能主宰了玉儿三十几年的生命,一次次地将她推向死亡的边缘,并且一步步地将她逼入人生的绝境!

她每次都无法逃离死本能的魔爪,无论她的头脑多么清晰理智,如果没有强大外力的干预,将她强行带离,她根本就无法让她的身体逃离自我毁灭的境地!

最后,当大戏落下帷幕,那个身不由己的自我躲在帷幕后痛哭流涕,追悔莫及,谴责那个不听自己劝告的身体!而那个得偿所愿的恶魔则带着胜利者狡黠的微笑悄然离开,留下轻蔑的一瞥!

这死本能的伎俩化装成自虐的模样,可是自虐又何尝不是死神的歌唱?

为什么会如此?从哪里来的如此强大的死本能?是谁在玉儿心中种下的死亡的种子?曾经没能将她杀死,却要永生永世的来杀她,让她流泪,让她流血,但是却不让她痛快地死去,只让她在这生生死死的痛苦中轮回不休!

佛教徒深信,自杀是重罪,一个人若自杀而死,那么他的灵魂会在原地以同样的方式自杀亿万次,亿万次的去忍受自杀之苦!不管真假,以此类比,自虐又何尝不是?

曾经有人想让她死,她却命大侥幸得以存活,未被他人折磨致死。此后的自己便会亿万次的想要帮助他人完成心愿~杀死自己,这竟化成了一种本能,趋向死亡的本能!

这种自虐模式中,或者说在这死亡的本能中,你不可否认的是,它有那么一丝求生的意向存在,也即玉儿的医生所说的“你只想要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在玉儿的潜意识里,达到了她的目的,得到了她想要的,她便能生,否则便死。

但是实际上,这恰恰也导向了更深的毁灭。因为,她太想要这一份微弱的生机了,以至于不顾一切的想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了,“而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无暇顾及他人的感受了,她已淹没在了自己的感受中不能自拔。玉儿想要的只能从他人那里获得,但是她的“不顾及他人的感受”的做法恰恰又将他人推开,最终她更加无法得到任何她想要的!这是自虐者无法逃脱的魔咒!

也许只有别人的当头棒喝,才能让她醍醐灌顶吧!而她的医生便把这样的大棒子从她头上重重打下,让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你都能得到!也并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你所愿。

总有你得不到的人,达不成的事!你需要为此哀悼,为得不到而哀悼,为达不成而哀悼,为曾经的失去而哀悼,然后接受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渺小如沧海之一粟!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个世界也不会围绕着你转!万丈红尘中,你只是一粒浮尘!且不会永远漂浮,终究也会零落成泥,永久沉寂!

如此,接纳得不到、达不成或已失去的现实,放下无谓的自虐式的挣扎与努力并为之深深的哀悼!也唯有如此,你才能彻底逃离你自己制造出来的糟糕境地,直至有一天你才能不再无意识地为自己制造这种糟糕的境地而让自己陷入轮回,饱尝曾经未了的痛!

被从科室里强行赶走的玉儿伤心极了,简直生无可恋,回到房间她哭得天昏地暗!她给她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他她的悲伤,但是他的安慰并不管用!就那么一闪念,一句话跳到了她的眼前:你为什么无法从糟糕的境地逃离?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立即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此刻她想到了很多,很多类似的场景跳了出来,她的头脑在疯狂地运转,她想要把这些写出来,必须如此。

她从这里真正发现了一条缝隙,缝隙里透出了一点亮光,她想追寻这点光芒,逃离这浓重的悲伤与黑暗!

这时电话响了,是弟弟打过来的,问她放假回去吗?玉儿突然很感动,是的,她忘了她还有个弟弟,她的弟弟还需要她,放假了,他希望她能回去!

挂了电话,她更加清醒了,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放弃!褪去心头的绝望,拨开眼前的迷惘,拂去眼角的悲伤,生活还得继续!

她的医生,给她的一棒真的很重,她很痛很痛,痛到身体僵硬,灵魂麻木!但是她却不能怨恨他,因为他没错,甚者他只能这样做,换位思考,如果玉儿处在他的立场上,她或许也会选择这么做的。否则,这块顽石又怎会有丝毫的松动?

写完了这些文字,玉儿感觉到饿了,可是已经深夜十点多了,不适合再出去吃饭了!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流了一整天的眼泪,眼睛好痛,是该睡了!睡吧,暂且沉沉地睡去,如有余悲,醒来再哭得像个孩子吧!

冷玉写于2017年4月28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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