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本来已经答应了杭微微和她去学校篮球场,但是刚出门就接到了我父亲的电话,只好告别杭微微匆忙赶了回去。
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了,他显然因为最近一系列的变故苍老了许多,熟悉的面庞,不熟悉的是气场。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和以往的严肃冷漠相比似乎要更柔软温暖,更像一个父亲,这倒是让我意外得有些恍惚。
”阳阳,坐吧。爸爸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以前在老家,我从未踏进过他的书房,他也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擅自走进他书房的,包括我,包括我妈妈。从我记事以来,他都没有自称过爸爸,我印象中,我只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并没有一个慈爱的爸爸。我木然得坐在他面前,诸多的不适应全写在了脸上。
“阳阳,我知道你国内有一个好朋友叫张毅天。是爸爸一个老朋友的儿子。”
“你想说什么?”
“他前段时间来找过我,我告诉他你今天会回国,我的事情,你妈妈也都告诉你了,我很惭愧,但是我没想到,张强和张明芬的儿子会是你的好朋友。你也一定不知道,他对发生的这一切也都很清楚。他也一样以为你什么都还不清楚。”
“他找你说了什么!”
“其实他是来跟我打听他母亲的下落的,这半年来,他一直在找明芬,最后找到了我这里。”
呵呵,明芬,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她却依然视如珍宝。
“阳阳,我已经帮你都安排好了,你在英国读完本科课程了,张毅天学校的校长是爸爸的发小,我和他联系过了,你直接过去办手续,到那读研。”
你现在是在通知我,还是征求我的意见呢。我回来的本意是想能帮到你,你和张毅天妈妈的事,我不想参与,既然张毅天也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要把我逼到他的视线范围内,你们之间的事本就说不清谁是谁非。又要让我和他如何自处?
“一定要去吗?”
“我希望你可以去。”
听到父亲的话,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不仅仅是因为张毅天,更是因为父亲犹疑的态度,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给我一个肯定答案,而现在他的犹疑深深得戳痛了我的内心。他的无奈,自责,甚至是狼狈,他都没有很好的掩盖起来,他第一次把最真实的自己曝露在我面前,我害怕到有些无所适从,我该怎么做?
“好,我会去的。”
“谢谢!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还在调时差,早点去房间收拾一下酒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先回家,后天我和张毅天约在他们学校见面,和你一起。“
“我知道了!晚安。”
“恩!”
躺在床上,第一次感觉到那样的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需要好好的休息,但是我望着天花板,却久久没有睡着。我消失的这4年,我们在同一个时空里一起成长,蜕变,却经历着不同的青春,身边影影绰绰的也是不同的人和事。时间,真的是残酷的东西,可以摧毁掉所有曾经自以为是的情感,骄傲,理想。张毅天,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怎样面对我,而我又要如何去面对你,面对以后的我们。
一直这样纠结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做了多少个梦,从梦中醒来,已经接近中午,匆忙起来洗漱好后和父亲一同前往机场,在登机前,我看到了排在队伍前的唐糖,原来她也今天回家。在飞机上,一路无言,我半睡半醒得一直闭着眼睛,整个人因为倒时差而疲惫不堪。已经无暇去想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了。下飞机后,父亲去了趟洗手间,我拖着行李在原地等,一抬头看到机场大巴上窗边座位上的唐糖,刚才上飞机时没有想到注意她的位置,不知她有没有看见我呢?她几乎没有变,还是扎着马尾辫,雪白的皮肤,一个人时显得有些高傲而难以接近。看得有些出神时,她不知是看向了我,还是只是随意得望向窗外,大巴启动了,她定定得望着我这个方向,我也没有来得及移开我的目光。再见,我的朋友,就在不久后,希望能以最好的状态和你们重聚。
一天后
我和父亲来到了张毅天学校,当他微笑出现在我面前时,那种涌上心头的释然,开心是无法作假的,好久不见,我的好兄弟。
父亲和他谈了好久,我借口出去抽烟,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们尴尬。父亲是知道张明芬的下落的,即使那个女人害了她,我虽然只是从我母亲口中得知到一些边边角角的故事,但也清楚,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否则她为何要放弃原本美满的生活,去报复一个故人而落得失去了所有呢?我知道,我母亲并不恨她。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每一个人,无论成年与否,只要你已经懂事了,就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作为一个社会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对身边的人和事产生化学反应。年轻并不能成为犯错的借口。
“阳阳,张毅天说想和你谈谈,爸爸要赶晚上的飞机回深圳,不用送我了。在这里照顾好自己,没事多回去看看你母亲,不管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走了。“
“那你路上小心,到家记得给我来个电话。”
“恩!”
此时的我心头已经褪去了重聚的浪漫色彩,现实赤裸裸得摆在了我们之间。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位置上,张毅天似乎在等我先开口.而我却真的不知如何开口。
“王阳,好久不见。”
“是啊,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情景见你,真是唏嘘。”
“喂,你怎么了,难道我们就不是我们了吗?“
看着他一张质问脸,我笑了“这些年,过得好吗?”
“不好,刚失恋。”
“你妈妈还好吗?”
“恩,我还没有见到她,但是刚才给她打了电话,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最近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她很厉害的,不需要我担心。她知道我今天和你见面,她让我跟你说对不起,你知道吗。她不后悔对你父亲做的事,但是却叮嘱我一定要跟你说对不起,她无意让你受到伤害。”
“我母亲也很好,那下次你去看她时候,也替我转达,我替我父亲向他曾经做过的事道歉。希望能得到谅解。”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说这么多沉重的话题。”
“我也是!这算是成长的烦恼吗?哈哈!”
我们相视而笑,我们之间本没有什么恩仇,谢谢你,张毅天,即使当年我独自离开,你们也未曾忘记。我们相识于少年,重逢于青年。上一辈的恩怨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横亘在那里,我们谁都没办法去改变,横亘在我们的嬉笑怒骂中,嘲笑着我们的单纯,固守着我们的青春。真的是神奇的一件事。我靠着椅背仔细得端详着我的老朋友,长高了,变结实了。那个让他失恋的姑娘未免太没有眼光。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没有解释不通的隔阂,你越害怕面对,问题就像恶性肿瘤一样会扩散到你的全身上下的细胞里去。当你面对它时,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