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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汉人彝人

1.一早起来,先为伤员检查伤情,指导卫生员换药,再去听张队长每天的例行训话:

“大凉山上民情敌情复杂,国民党反动派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训练的特务、土匪,林子中山洞里石头下,东藏西躲,这里一枪那里一枪,给我们打了多少埋伏,制造了多少麻烦,牺牲了我们多少参加过百团大战、围困太原的老战士!像你们的小胳膊细腿,”所指多是夏觉仁这号学生兵,“还不嘎嘣就给你们撅断了。”

他说他的,大家各忙各的,打背包,搭马褡裢,捆药箱,女卫生员照镜理云鬓。

夏觉仁心头急啊,担心曲尼阿果等得不耐烦找别的法子先出发。

剩在他手里的除背包和随身的药箱外,都让别人的马匹分担了。那些马儿的主人愤愤不平,也不隐忍,不是掉脸子给他看,就是拿鼻子哼他。

木略稍有风格,但企图明显,既要“大前门”,又不放过巧克力。工农战士多嫌巧克力苦,吃不了,木略接受新生事物快,来者不拒,瘾头十足。

木略随口而出的还有许多互不搭界的口号标语:警惕敌人的糖衣炮弹、第一个五年计划胜利完成第二个五年计划即将开始、南朝鲜李承晚政府是美帝国主义的走狗、要把我国建成一个钢铁大国、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胆子大,不怕在众人面前唾沫星子乱溅地发表各种高见,不知他底细的,还以为他是医疗队的教导员。要不是年龄偏大,组织上本来有心把他送到西南民族干部学校开办的工农速成班着意培养的。

经过民主改革教育、诉苦大会,他的阶级义愤已然生成,再抬伤员时,非得解放军和基干队员方肯出手。基干队员比叛匪多顶军帽或者军挎包,木略便来回拨弄横躺竖卧的伤员,哪管人家痛与不痛。夏觉仁告诫他从医的人不能差别对待敌方我方的伤员,包括尸体,关乎人道主义精神。他根本不加理会,抬腿就踢一个伤者。此人是他的主子吉黑哈则的朋友,某回来做客,他帮着遛马喂马,“哪个晓得那匹该死的马儿吃了啥拉稀拉得止不住,这个现在装死装得这么像的家伙拿枪托乱砸我的屁股,砸得老子差点残废。”

至于他的主子吉黑哈则,木略认识到在参加叛乱前他是人民政府可以信任的好奴隶主,之后是坏奴隶主。在吉黑哈则还是好奴隶主时,人民政府把他请到县城,让他住他家的仇人、汉人金南山的宅子,每个月还发零花钱给他。他呢,作为副科长,偶尔到县教育科的办公室转一圈。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开会,大会小会都算,就是跟随各种名目的团队去内地参观、学习,连上海、北京、呼和浩特、广州那么远的地方都去过。

他的主子本来还有机会再去游玩的,但他叛乱了。

政府让他把多的土地森林交出来,分给娃子们,还让他把枪交出来,这怎么能够。一会儿拿他的老母病妻需要娃子照顾搪塞,一会儿拿他家七八口人吃饭要土地种粮食抵挡。县长给他算了一笔账,说他的土地政府又不是不给钱,赎买金相当可观,可不是他那些一辈子都种洋芋、荞子的地能挣回来的。“再加上你每个月都有的比县长我还要高的津贴,你家的生活比有地有牛羊时更好过。”老母病妻呢,县长说:“可以给你配勤务员!”以前都是娃子伺候,他们干啥呢?县长说:“他们呀,得种你分给他们的地,得管理你分给他们的树林子,还得像你一样出来工作,或者去成都学习!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娃子了,和你我一样,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公民,我们大家平起平坐了。”吉黑哈则惊吓得大瞪眼大摇脑袋,不肯和蠢蛋臭东西木略平起平坐,那样的话,“我会恶心得连胆水都哇哇吐出来的。”他宣称。

这个细节在团里组织的诉苦大会上,引起了团部叶干事的注意。细打听,木略的家世具有相当的典型意义:爹是抢来的汉人,还是从省府成都那样遥远那样政治经济文化集中的地方;木略从一个小娃子做到大娃子,服侍的都是小主子吉黑哈则。木略因此被地方和部队请来请去,到处诉苦。汉话彝话间杂,配以手上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既可信又生动,听的人哭得由衷,笑时也带着泪花花。

有关小主子欺负他的例证不少,比如把他当马骑,强喂他吃羊屎麻雀屎,揪他的耳朵,扯他的嘴巴,抢他爹给他逮的鹞子和用索玛花的叶汁花汁染得红红绿绿、好好看的陀螺,他抓到的斑鸠麻雀兔子烤熟也不给他吃。越说越伤心,禁不住哭将起来,声音响亮啊,半坡的鸟儿都惊飞了。主持人叶干事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不会用,小指头半翘,食指拇指捏着手帕的一角,大部分在空中轻飘,怎么看都肉麻。台下心软的,跟着在流泪的,都止不住地笑。叶干事立刻纠偏,举臂高呼:“打倒黑暗、万恶的奴隶制度!奴隶解放万岁!”提醒木略,让他控诉他的两个哥哥三个姐姐是怎么被奴隶主卖掉的。

这成了他下一次的控诉内容。

后来他的控诉主要集中在两个话题上,一是他爹是如何被奴隶主从成都抢来做娃子的,二是他妈又是如何被主子像牲口一样拉来配给他爹做老婆的,本来他妈正和情郎自由恋爱。这两大话题,叶干事不断帮他强化,一次一次的控诉后,内容更饱满表述更流畅,尤其情感更悲愤撩人。木略的风头由此大盛,盖过团里的其他彝人,男女都包括。

他性格张扬,忍不住得意,再看人时眼睛便带点斜瞥。这会儿看夏觉仁也是,后者因此警告他:“小心得斜眼病!”学舌问他:

“‘措污汉呷’啥意思?”

“彝话不错嘛,有人骂你?”木略正给烟斗填烟丝,一翻沉甸甸的大眼皮反问说。

果然是骂人的话!“骂的啥?”

“烂汉人!”

一口气卡在喉咙,险些呛咳。

木略笑嘻嘻地说:“夏军医啊,你惹着我们哪一个彝胞了?是不是阿果那丫头?别勾脑壳啊,”一边掀他的肩膀,折腾出的动静刚够张队长目光如炬地射向他们,喊的是:“夏军医,检点你的行为,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骂的像是木略。木略夹紧双肩,伸一伸舌头,顽皮样不减。等张队长的头一扭开,又凑近来,带股烟臭,悄声:

“夏军医,昨下午那么一会儿你闻到花儿的香气了吧,看见花儿长得美了吧!要不然,你会心抖手抖,把人家姑娘的脚板划得非缝针不可!”

夏觉仁别过头,不睬他。他继续絮叨:“你可听清楚,千万收拾起你的美梦,不要去惹事!我们彝人,是绝对不会娶更不要说嫁姑娘给汉人的,到时候把你的腿腿打断胳膊敲折,你还不晓得得罪哪方神圣了!”

张队长宣布散会,场面即刻大乱,夏觉仁拎上小药箱跑去草坝的另一头牵马。

那马儿咬紧一丛草,让他拽了又拽。木略跟来废话连篇:“你躲我呢,夏军医!等你明白过来,感谢我都来不及。”紧跑三两步,和他并排,气喘吁吁地又说:

“我们彝人是不和外人开亲的,就是我们自己,也是白彝和白彝,黑彝和黑彝,我们娃子只有和娃子相配。大家不分里外,乱开亲,成啥规矩!谁要敢破坏这个规矩,乱棍子打死不说,生得有娃儿的,不是掐死,就是丢在河里淹死,爹啊娘的,因为羞愧,上吊的,拿枪射脑壳的,总要死几个来摆起。你就只管追求黑彝姑娘吧,到时候你完蛋不要紧,你家爹你家妈哭瞎眼睛也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你会害死人家姑娘的。本来我很不赞成沙马依葛缠你的,现在看来,你两个倒还合适点,最起码能活命,她家住在汉区边上,比较开通。咦,你吭都不吭一声啊,我口水说干,跟着你腿也酸了!”

夏觉仁不看他:“你这么胡说一气,当心那两位姑娘听见不饶你。解放了,你说的那一套都是旧社会的坏风气,不作数了。你不是常在台子上愤怒控诉奴隶制对你的人身限制吗,说你连屁都不敢随便放。这会儿咋又替奴隶制帮腔,你啊,骨子里就是当娃子的命!”

2.牵着马儿,爬到坡上一看,空空落落,哪有人影,心下凉透。张目向部队前进的方向望去,窄窄的峡谷里满是蜿蜒的人马,男女一色的浅黄装束,间或一两杆红旗。忽听有女子嗯嗯唧唧地轻唤,扭身一看,高兴呢,左脚板缠着绷带的曲尼阿果坐在一块青石头上,等在那里。

两人目光相碰,曲尼阿果一改瞬间的振奋,脸冰冷。他嗓子发干,吭吭两声,抱歉来晚了,问受伤的脚痛不痛,有没有发烫的感觉。不回答,只高挑了眼睛看他。两眼三眼,给他的感觉好像曲尼阿果站着、自己倒坐着。

“走呀!”听她促声,挺直上身,伸展双臂,等他相拉。

伸过手,曲尼阿果把住的却是以袖子相隔的胳臂,一脚着地,使劲,起身,就着他的帮扶,单腿蹦到马儿跟前。建昌矮马光着脊背,没有鞍鞯,自然也没有马镫来让她借力。

两人你一眼我一眼,不是看对方,就是看马儿,彼此无措。马儿不耐烦等,刨地,咴咴叫,脑袋不断撇向大部队离去的方向。

蹲下身,在曲尼阿果和马儿之间,连说带比画,让她踩着自己的腿再肩膀……猛地被推了把,四肢着地,吃惊不小,待往起爬,曲尼阿果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他的背上,伴随着轻叫,可能伤口疼,可能在发力,脚尖用劲一点,把他当作上马石,撩腿跨上马背。

马儿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撒欢儿往前,他手上的缰绳也被拽走了。

爬将起来,看见曲尼阿果正在马儿的屁股上加鞭,用缰绳梢,两根长辫在身后翩飞。

拍拍巴掌,拣干净腿上的草屑、石渣,拎起医药箱也去追赶部队。

赶过慢腾腾的收容队,就是他们医疗队的担架班,旁边还跟着三四位用松树、杉树枝当拐棍的轻伤员。

这些人中,有的认识夏觉仁那匹棕色带白团花的建昌马,一位当地汉人俞昌富,自称俞秀的远房堂哥,打趣他:“夏军医,你的马儿驮着好漂亮的一个丫头飞也似的跑过去了。你可是怜香惜玉的人呢!那丫头我认得,是我妹妹俞秀的朋友曲尼阿果。”

俞昌富这个汉人居然混在彝人还基本是黑彝里当了叛匪。他说,谁让他的黑彝干爹克底要叛乱呢,又谁让他当时在他干爹家吃喜酒呢。克底家以儿子的婚宴为幌子,联合姻亲,和平常走动频繁的三五家人突然起事。

他喝得半晕时,听见他干爹等人骑着马儿出了院门,动静大,吭里哐啷,火把亮红半边天。他爱热闹,又多喝了酒,抓起枪,跳上马儿,吆喝着也跟了上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凭着几支火把,哪能看清他们团团围住的是区公所的院子。围住就放枪,砰里砰隆,爬墙的,撞大门的,人人都在吼叫。

俞昌富和他干爹的儿子一前一后往洞开的大门里冲时,不禁嘀咕,这新郎急得跟孙猴子似的,还怕以后没仗打,一枪上来要了小命,连女人是啥滋味都没尝到,好可惜!

天到底有了点光亮,瞥见死在地上的一个男人穿着四个兜兜、立领的干部服。举目望去,墙上挂着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像,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他不落后,参加过区上组织的政治学习,要不是老婆拖后腿,早吃上政府的饭了。

旋风样的跑出来,找他干爹问究竟。他干爹看见他吃一惊,问他咋来了?不回答,只问他干爹为啥攻打区公所,不想活了?他干爹和他的意见相反:正因为想活,活得还要自在。

他干爹也曾是解放军、人民政府的红人,走在大街上,县长碰见都会专门停步和他打招呼。谁想到转眼成仇,大打出手。

状况既明,俞昌富生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脚板抹油,一逃了之。他干爹也轰他,埋怨他不该跟来。

可他是有义气的人,要不是小时候他干爹把他从狗熊的嘴巴里掏出来,他早被狗熊骨头都不嚼地吞来变成屎肥地了,他决定留下来。他干爹再不勉强他,发给他十几发子弹,安顿他别老待在一个地方,要像受惊的鸟儿,在树枝头东一跳西一跳,保命。结果还没起跳,就被一枪穿过小腿肚子,俘虏了。幸好没有伤及骨头,夏军医真是当世华佗,三下五除二,把弹头从他的皮肉里挖剥了出来。

后面这句话,他当着夏觉仁的面不知夸过多少回。此刻他拄着松树棍,蹒跚到夏觉仁跟前,央求他再看看自己的伤腿:“夏军医,我的伤口痒簌簌的,不会长蛆吧?”

夏觉仁一心追曲尼阿果,敷衍:“早上卫生员不是给你检查过吗?”

“卫生员,就你说的木略,你问问我们俘虏,他耐烦给我们谁检查啊,横竖用指头敲敲我们的绷带算完事!我的伤口闷在纱布里三四天,哪里解开来清洗过、上过药。”

夏觉仁心里骂他挡道,也只得蹲下来给他检查。裹伤口的纱布脏兮兮,乌黑,刚褪出三两圈,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掉头不及。

俞昌富更有话:“夏军医,臭吧!啊哟,看见了吧,都是蛆啊,肥滚滚,动一动都费劲!我白白嫩嫩的肉啊,全让它们给搅和了!”声气带哭。

夏觉仁顺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片,朝下拨拉那些聚合在一起、蠕动的米粒大小的蛆。俘虏感觉不到痛,看着白色的小蛆直落到地,一个劲地说:“难怪痒呢,原来是这些蛆在拱我。”

把夏觉仁说笑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叛匪!”

“谁是叛匪,我可不是!我当过金司令家的兵不假。但是小兵,没有血案。金司令你该晓得吧,金南山,有名气得很,中将呢。他女儿嫁给省大员的公子,还是蒋委员长的夫人保的媒。”

夏觉仁急于赶曲尼阿果,无心听他闲扯,竖根指头在唇上,示意他闭嘴。

张队长却叫唤着过来了,他让后面的跟上,前面的慢点,拉得太开,小心碰上叛匪遭殃。瞄见夏觉仁,冲过来:“彝姑娘呢?”

夏觉仁告诉说曲尼阿果丢下他,骑上他的马儿跑没影了。

“那你在这里干啥?”

“优待俘虏!”俞昌富替他回答。

张队长这才注意到蛆啊伤口的,叫道:“学生兵啊,昨天把彝姑娘的脚划破,今天又让我逮着虐待俘虏。不想干了,滚啊,卷起铺盖滚回老家去吧!”

俞昌富声称:“不怪夏军医。”按说怪木略,但俞昌富懂世故,把长蛆的原因揽到自己身上:“有种人,比如我这样的,生就的皮肉很古怪,有种怪香,像烂了的香蕉芭蕉,招蛆!你们笑啥,不相信啊?我长蛆不是头一回,六七岁时就长过,被开水烫了,七八天后开始发痒,痒得心慌,直撞墙。我家隔壁的老中医看出是蛆在捣乱。本来也是他给我治的烫伤。他老的眼睛毒啊,判定我是长蛆的皮肉。”

张队长让他别打掩护,夏军医慢待俘虏的错误,一定会追究。

俞昌富一骨碌爬起来,摆个金鸡独立的架势,抓着再晃着张队长的手求情:“队长先生,该处理的不是夏军医,是木略。他和我们汉人不一样,脑袋像灌过牛屎,说就该让叛匪统统疼死掉,木略那个蛮杂种……”

“闭嘴,”张队长生硬地打断他,“木略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的民族兄弟,轮不着你来告他的歪状!谁和你汉人长彝人短,竟敢喊木略蛮杂种,可恶!”抽身而去,一边让夏觉仁少耽搁,追彝姑娘要紧,别被马儿掀下来摔破哪里更麻烦。

俞昌富哭丧着脸问夏觉仁:“我不会罪加一等吧?”

“再敢胡说八道!”

俞昌富转而操心他:“夏军医,是你把蛮丫头的脚板……”夏觉仁拿眼瞪他,忙忙地轻扇自己两嘴巴子,又说:

“四海之内,大家都是兄弟,我掏心窝子,和你说个明白。想必你和蛮子,哦,和叛匪交过几次手。你不会动刀动枪,起码你观战吧。你该晓得叛匪里没有汉人吧,除了我!我啊,谁让我的彝人干爹对我有救命之恩呢。你试试,把一个四五岁的娃儿从狗熊的嘴巴里掏出来,你敢吗,吓都吓稀汤了。我家干爹就敢,凭着一把匕首,硬是把狗熊的脖子捅烂啰。我家爹躲在好粗的一棵树后头,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眼看着他家儿子快变成狗熊的晚饭,那他也不敢来救我!得救后,我爹就让我拜克底阿和当干爹。他真喜欢我,好吃的好喝的都会给我留一份,好耍的玩意儿也忘不了我,还一匹马上带着我去逛过西昌城。我结婚他来搭礼,银子、羊子,一样不少。但他绝对不会把他的女儿嫁给我,原因简单,我是汉人!你别听我一口一个蛮子,那只是喊习惯了,未必有恶意。我爱戴我干爹,可做他的干儿子可以,做他儿子的朋友也可以,但我绝对不会娶他的女儿。原因还是那一条,他们是彝人,不同的两种人。你想想,彝人汉人话不同,风俗不同,男女咋能在一个锅里吃饭,又在一张床上睡觉嘛!”

夏觉仁听到这里皮臊心跳,停下手中正在缠的绷带:“又乱说,闭上你的臭嘴巴!”

“不好意思,我听见你和木略牵着马儿说的那些话了。”

起码,有人替自己分担可能迷上曲尼阿果而百感交集的心思总是有益的。夏觉仁想。

曲尼阿果之前,沙马依葛几乎是工作队女队员的全部。还有一个,叫什么妞妞的,在全团的各种联欢会上唱歌的那一位,嗓子清亮、高亢,响遏行云。

恍惚间,打绷带的手劲消散。

“夏军医,”俞昌富把住他的肩,在他耳畔喊话,“神游太虚去了吗,醒醒吧!”

他强睁眼睛,湿湿的,有东西渗出来,当然是泪。俘虏俞昌富认为并不是泪:

“唉,年轻人,你这样精气外溢,伤身体啊!手起开,我自己缠,松垮垮的。”又问他:

“多大?二十二三?”

“二十四。”

“照说轮不到我来点拨你。我,穷乡僻壤的一个村夫,命不济,成了叛匪不说,瘸子铁定。你青春年少,被姑娘迷住,冲动,是好事。再说阿果那蛮丫头,别瞪我,这就改正,阿果那丫头啊,少见的美人,瘦肩俏腰,小嘴巴嘟嘟,眼睛再一雾蒙,迷死人。可你呀,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晓得我们这里的风俗、规矩。别给我提啥新社会旧社会。即便你愿意,她未必愿意,她愿意,她家妈宁肯拉上她去跳河上吊,也不会把她嫁给你。她家的骨头硬呢,黑彝。你要敢打她的主意,就像木略说的,他们会要了你的小命。你听我的话吧,也听木略那蛮子的吧,有那么多的汉姑娘,干啥喜欢彝姑娘!咋说你都乳臭没干嘛!”

“你个老油子,我可懒得和你废话,拖拖拉拉的,莫不是想找机会逃跑?”

“别换话题呀!我这样儿,瘸着一条腿,养了那么些肥蛆,能往哪里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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