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1]。不独人也,物亦有之。
如菊以渊明为知己[2],梅以和靖为知己[3],竹以子猷为知己[4],莲以濂溪为知己[5],桃以避秦人为知己[6],杏以董奉为知己[7],石以米颠为知己[8],荔枝以太真为知己[9],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10],香草以灵均为知己[11],莼鲈以季鹰为知己[12],蕉以怀素为知己[13],瓜以邵平为知己[14],鸡以处宗为知己[15],鹅以右军为知己[16],鼓以祢衡为知己[17],琵琶以明妃为知己[18]。
一与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19],正所谓不可与作缘者也。
查二瞻曰:此非松鹤有求于秦始、卫懿,不幸为其所近,欲避之而不能耳。
殷日戒曰:二君究非知松鹤者,然亦无损其为松鹤。
周星远曰:鹤于卫懿,犹当感恩。至吕政五大夫之爵,直是唐突十八公[20]耳。
王名友曰:松遇封,鹤乘轩,还是知己,世间尚有劚松煮鹤者,此又秦、卫之罪人也。
张竹坡曰:人中无知己,而下求于物,是物幸而人不幸矣;物不遇知己,而滥用于人,是人快而物不快矣。可见知己之难,知其难,方能知其乐。
【注释】
[1]恨:遗憾。
[2]菊以渊明为知己:晋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
[3]梅以和靖为知己:宋林和靖隐居,人称梅妻鹤子。
[4]竹以子猷为知己:晋王羲之,字子猷,一生爱竹。
[5]莲以濂溪为知己:宋周敦颐,居濂溪,人称濂溪先生,有《爱莲说》一文。
[6]桃以避秦人为知己:晋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称桃花源中人为“避秦人”。
[7]杏以董奉为知己:三国人董奉行医,每治愈一人种一棵杏树,日久成林。
[8]石以米颠为知己:用米芾见顽石下拜一典。
[9]荔枝以太真为知己:唐杨太真,小名玉环,喜啖荔枝。
[10]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唐卢仝、陆羽分别有《茶歌》和《茶经》。
[11]香草以灵均为知己:屈原在《离骚》中以香草喻美人。
[12]莼鲈以季鹰为知己:晋张翰,字季鹰,以思念家乡的莼羹和鲈鱼脍为由,辞官而归。
[13]蕉以怀素为知己:唐书法家怀素幼时家贫,以芭蕉叶练字。
[14]瓜以邵平为知己:汉邵平原为秦侯,秦亡后种瓜为生。
[15]鸡以处宗为知己:晋宋处宗养鸡,鸡可用人语与处宗对话。
[16]鹅以右军为知己:晋王羲之官至右军将军,爱鹅。
[17]鼓以祢衡为知己:三国魏祢衡曾被曹操贬为鼓吏。
[18]琵琶以明妃为知己:汉王昭君抱琵琶出塞。
[19]松之于秦始:《史记》载,秦始皇在泰山的松下避雨,因封此松为五大夫。鹤之于卫懿:《左传》载,卫懿公好鹤,以大夫的规格待之。
[20]十八公:松的拆字为十八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