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晚,凌晨三点半,窗外浓雾荡漾的天空依旧乌黑。
这是连窃贼的活跃时间都会趋向于平静的时候,大部分人类在这个时候都会陷入难受的困乏中,很少人会在这时候选择工作,我是说笼城里的大部分人,当然,享乐除外。
不过在剩余的小部分人中,夜间工作反而就是他们的主要职业,这个夜间工作指的是正当工作。
就比如晚上零点后开始出诊的——
……瘟疫医生。
“睁大眼睛,是的,就是这样。”
随着沉闷的命令声,被灯光直射的眼睛努力睁大了一点,露出了更多发黄的眼白。眼白上布满血丝,蓝色的瞳孔不安的乱动着。
偏深的黄色斑痕有些许扩散……血丝加重……
“最近是熬夜了,对吧。”不置可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说话的人穿着黑衣黑帽,隐藏在光线之外的黑暗中,用手杖指点着对方。
被检查的人畏畏缩缩的说:“是的,医生大人。”
神情畏惧,这个身材健硕的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病人,而且也不像是那种胆小的人。或许不久之前他沉迷于斗殴和酒精中,但是现在,他在面前的这个人面前无比畏缩,仿佛对面的人一句话就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死。
“最近的情绪开始暴躁了,相比以往,是不是打架的时候更加想见血了。”说话没有疑问句,这个医生是不会接受患者的否定言论……他们这一行一向如此。
毛发生长旺盛……
手杖指点患者脱掉上衣,露出长有密集体毛的健壮上身。
真是个做工的料,或许你还干过一些黑暗的勾当……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手杖从一道刚刚结痂的刀疤上虚虚划过,然后趁病人不注意忽然抽打了伤疤一下。
“呃……”
伤口位于侧肋,本身就敏感的地方被刺伤后会让人十分痛苦,就是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之后也会对外界的干扰有所反应。患者嘴角朝下咧着,咬着牙,满脸胡子的样子再露出黄黑的牙齿后更加可怖。
到底有没有兴奋呢……血液流动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慢啊,又是不正常现象。
医生摩挲着脸上鸦面面具的鸟喙,略微陷入沉思。
他是疫医,凡人眼中如同受到诅咒的人形怪物。
“最后一个问题,最近腹痛越来越频繁剧烈了,对吧。”医生拿着手杖戳了戳患者的肚子,笃定道,“你眼前的景物是不是出现模糊,而且还伴随着越来越奇怪诡异的幻象,让我猜猜……是不影响做工对吧?”
一个疑问。
“是的医生大人。”身为工人的病人连忙说道。
“并且随着症状的加剧,你觉得这种病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开始帮你在斗殴中越战越勇,”医生像是在背文稿,他貌似已经听到过好多这样的回答了,“你的大脑在施行暴力的时候会处于奇怪的平静中,幻象反而不值一提了。是的,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在几天之内……我已经在许多患者那里听到过很多次了。
“这是兽化症,最近开始流行的奇怪病症。理论上说对人没有实质性的危害,我给你开几幅镇痛药好了。”
疫医看似随意的回答道。同时手握着钢笔,在纸质低劣的黄色纸张上写下了潦草难解的文字。
……恶化中,即将进入病症第二阶段,预备隔离名额。另:病人虽行为粗暴,但智商略低,低危险……
……10月17号晚,出诊后第三例兽化症病人,第七例病症第二阶段患者,暂用镇痛药和圣水延缓病症恶化状况……
……光明驱散邪恶,黑暗禁锢瘟疫。人心如铁,砥砺而行。我主庇佑,阿门…………
最后,钢笔在句尾画了一个十字架作为终结。
疫医收起本子,撩开隔离用的垂地皮革布,从箱子里拿出一份预备好的药物交给患者的家属,也就是病人的妻子。从那个壮汉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妻子的厌恶和凶暴,而他妻子脸上却满是忧虑。
已经开始中年发福的女人臂膀宽而胖,包裹在破旧衣服下的身体早已在肮脏的笼城环境中走形。
疫医懒得再看对方一眼,大致交代了几句后,戴上礼帽,随口告别后就离开了这个逼仄的小房子。
铁门重重关上后,皮手套伏在门面上感受着震动传来的触感,疫医很清楚的听到了门后传来的打骂声和低声哭泣。
“怎么样。”
一个同样装束的疫医出现在一旁。他之前就在门外等着,隐藏在走廊的黑暗角落中,只有鸦面面具上的哑光金属能够勉强反射出一点来自迷雾另一边的光。
雾在走廊外的半空中犹如眷恋人世的幽灵朝他们招手,悬挂在两栋楼之间的衣物一类的事物怎么看怎么诡异。
“还是老样子。”起先的那名疫医用手点了点铁门,示意道,“恶化……再这样下去只能检疫所见了。”一边说着冷笑话,疫医一边用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同行。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你今天结束的还挺早的。”
“几个病人不是肺结核患者就是别的内脏出了问题,不是我的专业,我让马丁去了。”
“还真是可怜。”隔着面具,人与人之间很难听到彼此之间的语气和情感。冷漠干涩,这就是当代人在外说话时的常态之一。这也让许多国外人认为不列颠人的形象是刻板的。
“走吧,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后来的疫医这样说道,“我幻视症在来时发作了,感觉很不好。”
哦……又是幻视症……
幻视症。
我也有……等等。
这个区里的疫医只有我和马丁才对……
你是谁。
“你是谁……”
“噗呲——”
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疫医隐藏在鸦面面具下的眼睛猛地睁大!
是现实!痛苦、是那种真实的绞痛……这是……现实……
锐器从腹中抽出,疫医跌倒在地。
地面不是笼城筒楼里的那种布满霉斑和脏污的水泥……
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凹下去的地方还有昨天下的雨水积着。
这里……
他手上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
抬头望见的不是狭窄的笼城街道,而是笼城边缘的古楼街道,街道宽广约有十米,古老的石造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
地面上有血,一大滩一大滩。
头顶,伦敦塔的影子在混乱中承载着黑夜的恶意,污浊与黑暗的乱语在奥瑟的耳后响起。他急忙捂着伤口向后看去。
那是一个被人驼在背上的女尸……她的下巴被卸了袭来并浸泡在血水中,下体同样是一片猩红的糜烂……那两腿张开着,中间的东西被掏空了,连带着腹中的脏器,肠子从女尸躯体下方的豁口中漏了出来,拖在地上。
血一滴一滴往下淌,落在积水的石砖地上,并慢慢融入积水中。
奥瑟努力站起身来,他看见那个女尸身下的人,那是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身材高大,但就是被斗篷遮住他也能够望到那杀人凶手身上可能的畸形。
只见对方察觉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伦敦塔犹如夜中的巨人,高大阴森。河水的流淌声在耳边传来,掩盖了夜中回荡的神似唱经声的怪异碎语。
“你好啊……”
兜帽下的人脸长着茂盛过头的毛发,如针尖一般。他咧嘴笑了起来,满嘴的黄牙在昏暗的路灯的照耀下让奥瑟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的连有些畸形……长而凸起,像是某种动物……
对,是动物,充满攻击性的……是狼。
明明知道自己身处于现实但是脑子里还都是胡思乱想。
奥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双眼失去聚焦的凝视着前方。
貌似狼的家伙驮着女尸,回过身子,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夜中。
地上留下一条从肠子里淌出的血留下的血痕。
“下一个会是谁呢,是谁会那么可爱,而被杰克爱?”
像是自言细语一般的话回荡在奥瑟脑中……
他像是困乏一般微眯起眼,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然后,仿佛是落入了海里,在寂静中沉入深海。
再次,他猛地睁开双眼,腹部的剧痛仿佛有些不太真实。
他醒了。
……
……
噩梦吗?
盯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由木板构建,但是许久没有维修。
空气过于潮湿……让我想想……
这里应该是黑蝰蟒的地盘上的一处地窟。
对……是这样的,我应该是醒了……幸好在昏睡的时候没有被抓住,不过为什么会昏睡过去呢?
奥瑟从地上坐起,睡眠让刚苏醒的他的大脑处于一种暂时的宕机行为中。
发生了什么……在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