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突然为之一亮,一声响雷震耳欲聋。
晴朗的夜空,不知为何突然聚集来许多的乌云。
吕不归呆呆看着天空,他是完全将这天空异变完全收入眼中的人,刚刚那美丽的圆月,已经是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吕不归心里有些慌了,如果这个时候下大雨,那他今夜的工作,可就完不成了。
“真糟糕!”他着急要埋尸体。
雷光闪现,天空之上真开始下起雨来,倾盆大雨!
“混蛋!”
吕不归慌忙的双手突然停了,因为他又见山顶之上有亮光纵起,由远渐近,直到肉眼能见刀剑之光闪烁。
竟然是有人从山顶上打杀了下来!
这种时候,除了他这样的埋尸人,还有谁会待在这样一座死气沉沉的山上?
可那亮光之速度快到极致,眨眼间已至半山腰,又入不远处乱林之中,亮光在吕不归眼前又是几个交错,顿时狂风肆虐而起,掀得树叶碎石狂卷,天空之上也受影响,黑云汹涌,似有群魔乱舞。
须臾,稍静。
吕不归看得惊心动魄,这突然之间的天地异变,竟是因这二人之战而起,鬼使神差一般,他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朝那片乱林而去,想看个究竟!
进了林中,雨声变得格外清亮,回音不绝,但见那断枝碎叶铺满了泥地,一片狼藉。那些树身之上多有刀剑砍痕,忽又见两道白芒闪灭,竟将临近两棵合抱大树拦腰切断,树倒地动!
两道身影各退十余步远,现出一男一女两人。
左边是个独眼老人,身上袍子破碎,气喘吁吁,尽显狼狈。
右边一人是位貌美女子,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身上滴雨不沾,近看她的容颜,清秀绝俗,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玉颊樱唇,怎绝色二字能够形容,单看这外表,她与独眼老人这一战,那绝对是占尽了上风。
“放过我,老夫不去咸阳,绝不去!”独眼老人对月裙女子大喊。
月裙女子眼帘轻启,无动于衷。
“混蛋!”
独眼老人咬牙切齿,再不废话,手中长刀泛出一层血色,他大喝一声,在自己丹田位置画一满圆,血色更盛,红光四迸,而老人的身体,竟然越拔越高,片刻时间已经长到三丈,皮肤之上满是疙瘩硬肉,肤色也与刀色同化,嘴角开到了眼下,露出其内森冷的獠牙。
远处吕不归大吃一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形怪物,就像神话传说中那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
月裙女子冷冷看他一眼,像是在看待什么很脏很可悲的异物,后手掌一翻,祭出一条青绫,青绫在半空之中如青鸟蹁跹,化为一瓢青水,竟有一头青牛踏水而出,青牛仰头长哞,有破山之势,威不可挡!
月裙女子双手掐印,一连掐出七七四十九道法印,速度之快,以至于残影连连,看得人眼花目眩。印停,一句枯涩真言从她口中脱出,那青牛背部忽地青光流溢,竟有一尊神像浮现而出!
神像左手执劫波杯,右手执三戟剑,一身肉色浅青,三目忿怒,二牙上出,上身以骷髅为璎珞,下身以白骨结草裙,头冠中有二仰月,座下青牛,两侧天女持花,神威四散,惊得天地失色,雷霆大起,狂风肆虐!
见那神像,独眼老人所化的怪物发出一道惊呼,右手一翻,一方红鼎随之浮现,与他身体之上的一道黑色锁链相连,他又连连掐诀,口中大喝:“噬!”
随着独眼老人“噬”字声落,红鼎迅速旋转起来,与此同时,林中花木树类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衰败,变得毫无生机,地上肥沃之土也在瞬间化为黑色,树上枯叶在雨打中纷纷脱落,一派死亡之气。
手中长刀血光更盛,怪物脸上大喜,咬破舌头,再往刀上祭出一口精血,刀身将血吸收,隐隐间竟又壮大了几分。
那方红鼎还在旋转,而随着它的旋转,被侵蚀的范围也随之无止尽的扩大,很快便将远处观战的吕不归也是裹入了其中!
“什么东西!”
吕不归慌了,他觉得自己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是什么东西在消失?
吕不归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疲惫了许多,抬起手来,布满老茧的手上竟是多出了许些皱纹!
他消失的,是生命力!
再看周围枯萎的树木花草,他已经不难想象继续在这里站下去,他会变成怎样。
疯似的开始转身朝山下跑,但那些花草枯死的速度竟还快过他,不停往山下蔓延而去,仿佛要吞噬这整座山,甚至说远远不止!
他双脚无力了,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疼,钻心的疼。
就像毫无保护的一只瓷碗落地了一般,吕不归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快碎了,因为生命力的流失,他的身体,竟是变得如此之残破不堪!
“我不能死……我死了娘怎么办?我绝对不能死!”
吕不归想要站起来,但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我绝不死!我绝不死!”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原本以为死对于他而言是种解脱,但真正经历时,才知自己心中的不甘如鲸涛鼍浪,谁又能适应在卑微中生存,不过是种胁制罢了,翻转过来,那被过早埋葬的自尊其实比天海更大。
“我绝不死!”
献尽卑微又能如何?到底没人会放过你,天也一样……
目眦尽裂中流下染红的泪,他的身上,竟是有黑气开始一丝一丝的缠绕而生,体内的生气依旧在流失,但周围的死气却被他聚拢而来,并收为己用……
山脚之下,林不易虽也知道山上恐怖之战,但境界过低怕被波及,只能撤退下来,却见山下之前见过的那老乞儿正盘坐在一路口,身前地面之上早已画好的满圆迸出淡金色的光芒,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对山上蔓延而下的死亡土地丝毫不惧,待那死亡蔓延至身前丈许时,忽地两指点地,口中怒喝:“静!”
那摧枯拉朽而来的掠夺终被止住,如撞中巨墙,无法再进丝毫。
“这老乞儿,竟是如此强大一人物……”林不易略微有些失神,从刚刚老乞儿身上迸出的一股气息,竟如无底洞一般,让他虽亲眼所见,也探不得深浅。
而半山腰的战场。
被侵蚀的区域不停地往外延伸扩大,独眼老人身上的血光也越发刺目,就见那月裙女子手中印诀一掐,一指红鼎,一点青光钉中红鼎,女子嘴中轻喝:“封!”
那红鼎硬生生地被停了下来。
感受到红鼎之内生机不再增涨,独眼老人脸上大怒,手中红刀划出一道猩红之芒,向着那青牛神像挥砍过去!
月裙女子手中印诀再度变化,那神像光芒大迸,一声真言滚滚而出,右手三戟剑猛然朝着独眼刺去!
两者接触,青红两色光芒如水中涟漪向外扩散而去,所过之处,黑土翻飞,木石尽碎,天空大雨骤停,狂风骤止,只剩雷霆闪灭,惊心动魄!
独眼老人明显落入败势,从那三戟剑上传过来的力量震得他七孔流血,他死死咬牙坚持,脸上死气却越发浓郁。
再看神像,虽然光芒黯淡了不少,却依旧巍然不灭。
怪物再往刀上祭出一口鲜血,长刀迸发出最后的一道红光,随后轰然爆碎,与那神像双双泯灭在黑夜之中。
须臾,风雨恣睢!
没有了红鼎的生机支撑,独眼怪物单膝跪在了地上,喘息不止,再看对面女子,一番大战,却依旧神色如常,面色红润,好似半点没有消耗一般。
“老夫……老夫就是死,也绝不去咸阳!”
自知再无能力抵抗,那独眼老人竟是要一掌轰向自己面门。
可他速度快,月裙女子的速度却更快,身形几近瞬移,来到那独眼老人身侧,两指点在其太阳穴上。
老人双眼凸起,后又合上,身体重重倒地,很快又恢复了原来大小。
将独眼老人随手抓起,月裙女子不再继续逗留此地,又祭出青绫一段,而她身体跃至其上,竟御青绫掠向天际,转瞬间便是消失无踪……
这莫名其妙一场恐怖之战,便是这般结尾,山下桂花村人,岂又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
那来碣石山搬尸的吕不归依旧躺在山上,他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气,但诡异的,之前早已经老化的身体不知何种原因,竟是又恢复了年轻模样,肌肤之上没有了皱纹,隐隐间,似乎比之前瘦弱样子,更壮硕了几分。
但他始终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完全就如同一尊死人一般,风吹来掀动他的头发跟衣服,在那其上,黑色的气,依旧如妖魔般缠绕而舞,而这些黑气,正在一丝一缕的减少着。
这一种减少,却并不是随风消失,而是在往吕不归的身体内钻,进得去,不愿出,汇聚到了某个位置,形成一圈圆满……
炼炁士的丹田之内,有十四重圆满,一般人,能得七重。
生象七重。
死象七重。
生象为阳满。
死象为阴满。
两者相逆,只可得其一。
而吕不归的圆满,便圈于死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