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易骑马在夜里抵达了目的地碣石之山附近的一个村子,这是个大村,村里甚至还有客栈,林不易也是暂时住下。
这个村子名为桂花村,村名的由来是因为村头处有一棵千年桂花树,花季之时,满村飘香。
林不易住的这间客栈也叫桂花客栈,招待他的是个挺是憨厚的年轻人,看着老实巴交的,但就是有点不讨喜,原因在于其眉心处早有两道折痕,这是长久皱眉而留下的痕迹,所以面无表情甚至笑着的时候,那双眉依旧看着像微皱一般,也许是因为这个,在林不易进店没过多长时间,这店小二已是被那略显刻薄的店家骂了三次。
林不易的房间在二楼,这里距离村头并不是很远,从窗户往外看能够见到村口桂花树,不过因为此时是夜晚,微弱的月光之下,只知道那桂花树分外高大,得有九、十丈高,花香也浓,沁人心脾。
“客官,食物已经好了,赶紧趁热吃吧!”店小二端着食物进来了,一一摆在了桌上,又问林不易道,“客官,您还要点酒水不?我们这村子里的桂花酒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您如果喝点,小的这就去给您热一壶过来。”
林不易不喝酒,不过见其目中有恳求之色,仿佛林不易不点这酒,就又得挨骂似的。
“那我便要一壶吧。”
店小二嘴角笑开了点,“好嘞,那小的这就去拿!”
说罢退出了房间,反手将门轻轻关好。
林不易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尝了店小二之后送来的桂花酒,清香适口,余香长久,真不亏这村中名酒。
饭饱之后,他略微休息了片刻,之后便又外出,往碣石之山而去,但不上山,只在山脚之下徘徊片刻,这山确有阴气,但不浓烈,比起扶鹿之山弱了许多,山顶是否有尸鬼,难下定论。
林不易没有在山脚之下找到黑水沙,犹豫许久之后还是上了山去,这山阴冷,乱树不少,但有些荒凉有些茂盛,便衬得此处分外诡异,他提着一盏昏黄小灯,沿路可见不少土包子,甚至脚下还会踩到墓碑之类,虫鸣声有,兽呜之声,也不绝于耳。
今晚夜雾迷蒙,林不易走了约半个时辰,便停下转身欲回。
而这时,竟从山上,有人下山而来。
那人像是个老乞丐,穿着一件各种布料拼接成类似麻布袋子的罩子,头发估计得有几年没有梳理过了,卷成一团一团的,看上起像是什么鸟类的巢,邋遢得不成样子。
这老乞丐一路上念念叨叨的,声音模糊不清,林不易不由得驻足看他几眼,倒也不是没见过乞丐,只是这老乞丐一手拿着根筷子,一手拿着个崩口的碗,一路走来悠悠敲着节奏,倒挺是好听。
“食完埃土饮黄泉,天地大逍遥。万里路下生青莲,人生大寂寞。一瓣心香盘大蒲,何为大圆满?一场春梦无痕去,我心大自在!”
走到林不易旁边,老乞丐也停下看了眼林不易,后又问道:“小哥,有吃的不?”
要说吃的,林不易背包里只有馒头,便装着伸手摸进衣服内,掏出一大白馒头来,回那老乞丐道:“有点硬,介意不?”
老乞丐摇了摇头,伸碗来接,后也不道声谢,抓起馒头边吃边走下山去。
“青山绿水不饱腹,一个馒头十里路。仙人何时扶我顶,修得结发授长生?”
林不易站定在那,直到那老乞丐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回过了神来,略微一笑,自语道:“人有人寿,仙有仙寿,仙人,也有长生求。”
…
桂花村的村口有间卖酒的小店,小店旁边有一棵很老很老的桂花树,村里几代人都是看着它长大的,每年花期,整个村子都是桂花香。
店家是一位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身子骨还很是硬朗,村里老一辈们都叫他‘酒翁’,听说年轻时喝起酒来那叫一个千杯不醉,往往一天下来卖出去的酒还没有他自己喝的多,那时候没少被家里头贤惠的媳妇拿着笤帚满村子撵打。
别看小店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各样的酒都有得卖,但卖得最多的还得数小店的特色名酒,桂花酒,醇厚柔和,绵甜爽净,余香不绝,一碗就要收人五个铜板。
每年秋季的时候,小店还会卖自制的桂花糕,那可是村里孩童们一整年的盼头,每天老酒翁打开那只蒸笼的时候,店外已经堆满了那些流着哈喇子的小鬼了,抬高着鼻子使劲的嗅着那阵醉人的清香。
这里每天都有人在,南来北往的消息,能在这里听到不少。
林不易今天不着急上碣石山找尸鬼,昨晚喝的桂花酒还不错,听说这村子酿桂花酒最好的就数这店,便又来尝尝。
在这坐下不久,便有一七八岁大孩童走了过来。
店家老酒翁认得这小瘦猴子,便笑道:“小夏祈,没去河里摸小鱼跑酒鬼爷爷这里做啥子哦?”
“买酒来了。”
老酒翁知道他家里住了个教他识字的老人,听说是从山外来的,读过不少的书,也就没有打趣他,笑道:“要买什么酒?小铜板不留着买热乎馒头?”
小瘦猴老气横秋叹气道:“老乞儿今天心情不好,就让他喝两口,也没什么,就几个铜板的事,他能舒服一些就好。”
老酒翁被他逗得险些笑出泪来,从他手中接过那木制的小酒壶,问道:“想买哪种酒?”
小瘦猴摸着小脑袋想了想,道:“桂花酒太贵,我身上的钱就够买一碗,买了老乞儿也喝不尽兴,就来两碗黄酒吧!我听刘爷爷说过一种叫黄酒的,听说不太烈,还能养身子,老人家喝很不错,就给我装两碗黄酒吧!酒鬼爷爷,我可是第一次来你这买酒,你可不能少两了!”
老酒翁撇了撇嘴道:“老头我给你装两碗半,就收你两碗钱,够厚道吧?”
小瘦猴一本正经道:“那倒是不用,老乞儿说过,做生意讲究言无二价,童叟无欺。我是童,你是叟,咱们谁也不欺谁,说两碗就两碗,绝不占你便宜。咦?那半碗你已经倒进去啦?那就算了,老乞儿还说过,盛情难却,既然酒鬼爷爷你都已经装好了,那我也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老酒翁看着那放下铜板接过酒壶后屁颠屁颠离开的小瘦猴子,气笑道:“这小鬼,还真不吃亏!”
一旁林不易好奇问那老酒翁,“店家,那小家伙刚刚说的老乞儿是?”
“哦,就一外乡人,整天邋里邋遢的,不过肚子里似乎有点墨水,爱往碣石山去,在我们这桂花村也住了有小半年了。”老酒翁回道。
林不易听他这么说,那这老乞儿,该是自己昨夜在碣石山上遇见的那人,这人,会否跟白麓村那鬼婆婆一样,也是个隐世高人?
“店家,这碣石山上,闹尸鬼不?”静了一会儿,林不易又问道。
“好段时间没有了,不过闹尸鬼也不打紧,这附近村子,都有抓鬼能人,刚刚说的老乞儿就数一个,他来之前还闹尸鬼,自从他上山之后,就再没听说过。”
“哦~”林不易心有所思,“店家,给我装一大壶桂花酒,一并给钱。”
“好嘞!”
林不易离开村口小店,便又往碣石之山去,而不出意料,他没有任何收获,徒劳而回。
进村子时,见几个小童互相追逐着朝这边跑来,大多都是八九十岁,那最大的得有十一二岁,年纪看上去最小的那个跑在最前头,也就六七岁左右,个头比起别的孩子要矮上一些。
这小孩长得清秀,就是消瘦了些,仔细一看,这不早上买酒那小瘦猴吗?!
小家伙跑得不慢,渐渐的就跟身后的那些孩子拉开了距离,于是回头挤出个鬼脸。
都说力能胜贫,谨能胜祸,这不,手指才往脸下一拉,就给地上一破石绊了个跟头,刚拉开的那点距离就给赔了,等到好不容易爬起身来,那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已经将他给团团围住了。
“肉包子打狗了,让你摘蜂窝你居然敢跑!”那十一二岁大的胖小子一看就是这帮小鬼的头,肉乎乎的小手往那眉目清秀的小孩腰上一锤,将那刚要站起身来的小瘦猴又给打趴在地了。
胖小子又恶狠狠道:“再问你一次,你去还是不去?”
那清秀小子倒是倔强,咬着牙瞪着眼,就是不说话,很快一顿拳脚下来,给打得鼻青脸肿的,等到那群孩子拍拍手施施然远去,这才从地上坐了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夹血的唾沫。
小瘦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刚被人一顿胖揍,小瘦猴明显心情不佳,仰起头没好气道:“你看什么看?”
林不易非但没有识趣走人,反而蹲在小孩身边,问道:“那些小鬼为什么打你?”
小瘦猴哼的一声,倒是没有将心中那句“关你屁事”给说出来,只是轻轻揉着身上淤青处,一脸忿忿道:“偷了个馒头被逮着了,就想让老子帮他们去摘蜂窝,老子才不干呢!因为一个馒头,要是被蜇死了那多亏啊!”
林不易笑道:“是这个理,可你为什么要偷他们馒头?”
小瘦猴突然低下了头去,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最后林不易只听清了四个字:“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嗯,这个道理大!”
小瘦猴抬头看他,略微皱起了眉头,“你笑话我?”
“当然不是。”林不易回道,“可你早上不是还有钱买酒吗?”
“买了酒当然就没钱买馒头了,连这你都不懂?”小瘦猴皱着的眉间透出几分看傻子般的味道。
林不易倒是没话说了。
小瘦猴起身要走,没走几步突然脚下踢到一碎银子,这没捡过钱的家伙连忙拿起后回头看林不易,见林不易目光正好没看这里,便又回头一溜烟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