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莲交代称，若她自首认罪，李立国夫妻承诺会领养吴萌，直到她大学毕业。”周北川说道：“吴秀莲为了吴萌破坏尸体，并且向警方认罪。”
监控摄像里何婷陪着李安妮坐在审讯桌前，李立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所以他们前一天就知道钱洛洛遇害的消息，为了不在场证明于是上山祭拜长辈，还在第二天假装知道消息去何欣家探听消息……”光头毛骨悚然：“这家人疯了么？”
宋可：“为了保护孩子，他们确实疯了。”她将商场监控调出来：“监控上拍到了李安妮吴萌和钱洛洛三个人，证明确实不存在‘有胡子的绑架者’，一切都是孩子们编造的。”
她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犹豫：“所以，钱洛洛的遇害其实是一场意外是不是？因为孩子们玩乐的时候不知道轻重，于是错手将人杀害。”
周北川说道：“想知道答案就得问李安妮。”
秦沐歌：“有父母在场她不可能说实话。”
周北川对毕安全和光头说：“李立国和何婷涉嫌毁灭证据罪，侮辱尸体罪，现在实施抓捕。”
毕安全：“是！”
光头：“……额，队长，这个不需要申报手续么？”
周北川：“没听见我说的是‘涉嫌’么？重大嫌疑懂么，抓起来！”
光头：“是！”
两个人进了审讯室。不一会，监视屏里，两个大人挣扎着，吴婷在哭，李立国拼命回头对吴萌说：“什么都不要说，知道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被押出来的时候，李立国看见周北川等人，他挣扎着喊道：“我女儿是未成年人，你们无权对她进行单独审讯！”
周北川不知道从哪拽出个人，介绍道：“这位是华夏教育协会驻临江办事处总干事，专门负责对无成年亲属的未成年人陪同审讯工作。”
李立国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一身不合体西装的中年女人，一时忘记了反应。
何婷低着头默默的流泪。
“婷婷……”
她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她抬头看去。
何欣惨白的面色，嘴唇抖动着：“是你么？”
她从医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警察局，却看见自己的姐姐姐夫被拷上手铐从审讯室里带出来。
何婷突然一阵腿软：“姐，我对不起你，我，我也是为了孩子……”
何欣像是风都能吹倒的身体猛然向何婷冲了过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喊。
周北川抢先一步抱住何欣：“快带走！”
毕安全和光头两人迅速带着何欣与李立国离开。
他将何欣送到休息室，让宋可看着她，同时找到警局内勤人员陪着她。过了好一会，周北川才从休息室抽开身出来。
门口的秦沐歌问道：“被害人家属是怎么进来的？警局应该是不允许的吧。”
周北川擦了一把汗，瞪她一眼：“内部问题，无可奉告。”
秦沐歌对政治问题，内部问题毫无兴趣，只是随便一问，得不得到回答都无所谓。
………………
等周北川这边准备好后，她便和他一起向李安妮处走去。
进门的时候，李安妮正摆弄着裙摆上的蝴蝶结，见到有人进来，她灿烂的一笑：“警察叔叔阿姨，又见面啦！”
秦沐歌两人在她面前坐下，原本陪着她的警员离开。
李安妮看见旁边坐了一个陌生女人，天真的脸上有些疑惑：“我的爸爸妈妈呢？”
周北川：“……你的父母有点事情需要和警察叔叔谈，所以……”
“他们被抓起来了。”秦沐歌打断了周北川，对李安妮说道：“要进监狱的。”
周北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安妮愣了愣，突然有点委屈想哭：“你们为什么他们？我要我妈妈，呜呜……”
诗人说，孩子天真的眼睛能融化成人心中的冰山。
周北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那应该是未经人世污染的颜色，那应该是还不懂得死亡为何物的年纪。如果世界上还有一种人称得上无辜的话，那只能是孩子。
秦沐歌将商场的监控调出来，播给她看：“你们三个孩子，看见了么，在这。根本不存在你说的有胡子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你和吴萌两个人将钱洛洛骗走。”她指着屏幕：“看见这条线了么？这就是你们的行动图。包括你和吴萌两个人离开商场的监控我们都有。”
李安妮吓了一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啜泣道：“对，对不起，警察叔叔阿姨，是小萌非要逼着我的！是小萌杀了洛洛。对不起，我撒谎了，阿姨，对不起。”
她头上戴着的蝴蝶样子的发卡，金属翅膀一扇一扇的，像她闪烁着无辜的眼睛。
秦沐歌：“都是吴萌指示你做的？”
李安妮点点头。
“录音也是吴萌录的？”
她再次点点头。
秦沐歌看了李安妮一会，突然笑了一下：“你可以做的更好。”
李安妮天真的看着她，并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写错地址将快递寄给何欣一家，做的很聪明。可以说许多大人都没有这么聪明。”
李安妮泪痕犹在，却突然抿嘴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但其他的就没那么聪明了。”秦沐歌话锋一转：“商场监控繁多，你们三个孩子不可能隐藏形迹。”
李安妮安静下来，听得十分认真。
“案发现场就更不用说了。到处都是指纹，DNA，乱七八糟简直孩子没什么两样。”秦沐歌突然意识到什么，安慰的说：“哦我忘了，你们确实是孩子。啧啧，如此幼稚的手法。”
李安妮盯着她，没有说话。
秦沐歌凑近她低声含笑：“说实话，根本用不着现场的证据，我也能猜到，整个案子跟闹着玩一样的犯案手法只能是没什么脑子的小孩子干的。”
两个人隔着桌子对视。
像是天使转过了头，恶魔渐渐占领了躯体。
李安妮脸上天真的表情渐渐消散，她微微低着头，缓缓的扯开了嘴角，轻声道：“面对你们，根本用不着动脑。”
秦沐歌笑出了声，手指点着她的脑袋：“就这个案子我能给你找出一百个漏洞来，到处都是线索，警察破案都不需要费力。还用不着动脑，我看你确实没脑子。”
李安妮阴沉着脸盯住了她，那张独属于孩子的天真的面孔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把线索留给你们的？”
这一刻，地狱里红眼睛的恶魔透过这道口子看向了人间，露出了血色的笑容。
“别给自己找台阶了，故意的？”秦沐歌看她像是在看的不听话的孩子：“别闹了，小朋友。”
李安妮叹了口气：“你们大人啊，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
“小看孩子，自以为聪明无比，其实都是些笨蛋，我稍微动动脑就把你们耍的团团转。”
秦沐歌：“我可没看到你有什么绝妙的计谋。”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屑去做。”
“为什么？”
“因为我还差5个月16岁。”李安妮突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警察阿姨没有读过法律么，国内14岁至16岁的儿童只有故意犯罪才能受到刑罚处置。”
她冲着秦沐歌笑了笑：“所以，我为什么要费力隐藏自己的形迹呢？”
“你必须要证明我是故意杀人才行。”
周北川浑身发冷，这个还没有长大的恶魔像人间释放了最大的恶意，可却随身带了一块免死金牌，如果法律都不能制止她，谁可以制止她？
秦沐歌看着她：“为什么挑选钱洛洛？就像你说的，你可以挑选任何人。”
李安妮：“并不是我挑选他。他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杀害钱洛洛后，为什么要给他爸爸妈妈邮寄那个优盘？”
李安妮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我就是想看看大姨和姨夫的反应，他们听到儿子声音的时候一定很有趣。”她无辜的看着几个人：“这个不犯法吧？”
秦沐歌低声问：“事实上呢，有趣么？”
李安妮耸耸肩：“还行，没我想象的效果那么好，可能是没有画面的关系。下次我会记得录像，而不是录音。”
………………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生邪恶之人么？
当一个耸人听闻的案子发生时，在声讨了凶手之后人们常常会问一个问题。这个人经历了什么让他成为了一个变态杀人犯。
悲惨的童年，施虐的父母，还是同学或者社会无情的摧残？
假如没有这些理由呢？
他/她被一对正常的夫妻抚养长大，父母也许繁忙但同时关爱孩子。因为她的聪明和不似孩童的成熟让身边的大人和同学都很喜欢她。家庭条件优越从没有因为金钱而烦恼，没有x侵的变态叔叔，没有暴力的同学老师。
你能想象的所有因素全部没有。他/她依旧成为了一个冷酷的血腥之人。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众人因为李安妮的话头皮发麻。
宋可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忍不住问道：“就这样了么？就这样放她走么？她依旧可以正常的上学长大？她甚至没有一丝悔改之心！”
毕安全将钱洛洛的档案装起来，他低着头说道：“美国英国对未成年人有特别规定，在特殊案件中可以对未成年人判决终身监禁，国内未成年人犯罪需要从轻处罚，而且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们是故意杀人……”
坐在位置上的秦沐歌没有说话。
周北川道：“从医学角度上看，未成年人头脑发育不健全，对很多事情没有完整的理解，普遍认为此类儿童心智不成熟，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此国家从法律上保护儿童，认为这么做是比较公平的。”
宋可激动的说道：“那那对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怎么办，那个只有7岁还没见识到世界美好的孩子怎么办，对他们公平么？”
“国家法律不断建设完善，但还有很多地方不健全，这不是我们考虑的事。”
宋可：“那是谁要来考虑的事？！”
周北川慢慢的把手中的文件放进结案的箱子里，沉声道：“未成年人犯罪，不可能和成年人一起服刑。即便定罪也需要单独的体系和机构来完成教育惩治工作。这就像是国家要建立一个新的体系一样，惩治所地点，教育惩治方式，期限以及定罪，都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宋可猛地站起来气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那就不解决了么？时间可以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总得迈出第一步来做吧？”
“你说的没错，总要有人做，但不是此刻的我们。我们只能按照法律来办事。”周北川拍拍她的肩膀：“法律有时候会对，有时候也会错。但我们总得按照法律来办事。我相信有一天，有一群人会进一步健全法律，就像华夏这几十年来一步一步从无到有将法律创造到现在一样，未来会更好，这需要所有人的努力。”
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全都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总要有人铺上第一块砖，而我希望我们不止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还愿意成为它的参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