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斌随意套上衣服,自从小米离开之后,他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很有点百无聊赖。就连从前可以让他感受到兴奋的工作都很难再激发他的热情。
律所的领导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可他更不想在家里呆着。这里所有的地方都仿佛留有小米的痕迹。
她离开的太早,太突然,让他实在猝不及防。他甚至没想到她的离开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手机短信又来了通知。小米的证物已经调查检验完毕,可以还给亲属了。贺文斌想了想,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家。
车载香水还是小米选的。淡淡的花香,让人闻起来心情就会好。她的身上也总会喷一些香水,也是淡淡的,就和她的人一样恰到好处。
贺文斌这辈子从没有遇见一个这么另他满意的女人,即使他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浓蜜期,自己的感觉不过是荷尔蒙作祟,过一段时间自然而然会消退。
可这个“时间”未免有些长了。他还是低估了小米在他心里的分量。
贺文斌将车开到警局的停车场,没精打采的下了车。
开车门的时候还差点碰到旁边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贺文斌连忙道歉:“您没事吧?”
“……文斌?”
贺文斌听见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伯父,伯母。”他叫到。
他本来是有机会,可以叫他们爸妈的。他捂着阵阵钝疼的胸口。
勉强笑道:“您二位也来了。”
乐太太更加显得精神恍惚,看见贺文斌,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女儿,她急忙转头,连招呼都不打。
乐晋言将她送回车里,让她等在车内,然后才回来。
最初见面的时候,乐先生年过半百但依旧精神矍铄,只这么短的功夫,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乐晋言朝着贺文斌点点头:“你也来了。”
贺文斌:“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小米。”
乐晋言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小米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将一切都揽在身上。咱们,咱们都得向前看。”
他说这话十分艰难,却还是支撑着安慰身边的年轻人。自己的女儿没了,他不想再毁了另一个前程大好的人。
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可以幸福的机会。
贺文斌站在原地停了好长时间,直到乐晋言转身往警局走,他才默默跟上。
他们说明来意,警官们对他们的态度充满了同情和友好。
那个熟悉的女警好像是姓宋,和另外一个男警察带将他们带到会见室里,把乐米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宋可:“你们对照单子清点一下,看看少不少什么东西。”
乐晋言摆手:“还清点什么,我们相信政府。”
宋可声音温和:“大爷,您还是看看吧。不是说您信不信任我们,这是我们的规定,得按照规矩来。”
乐晋言点点头,从证据箱里一一将东西掏了出来。
贺文斌看着一件件熟悉的,曾经属于乐米的东西,心里仿佛更疼了,他极为后悔。如果乐米在世的时候他再对她好一些就好了,如果他更珍惜她一点,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明白她对他到底有多么重要,他一定,一定……
乐晋言翻了两样都不动了。
“警察同志,小米的案件怎么样了?”
毕安全很是同情这位大爷的遭遇:“我们已经有了关键进展,您放心吧。”
宋可咳嗽两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毕安全不说话了。
乐晋言放下手中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一些:“抓到了么?已经抓到了?”
他的询问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宋可拿起电话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说完她便离开了。
贺文斌看向毕安全:“这位同志,你刚才说案件有了关键进展,是什么意思?”
毕安全看着两双期待又悲痛的眼睛,为难的说道:“案件还在进行当中,我不太方便透露……”
乐晋言有些激动,握住他的手:“同志,同志!请可怜一下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如果有什么消息请告诉我,行么?”
一个老年苦苦哀求,没跪在地上还是因为贺文斌和毕安全用力拉着他的关系。
毕安全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有了目击证人,目前正在医院,只要他指认了犯人,您放心,无论是谁,肯定都跑不了!”
“毕安全!”刚回来的宋可喝到:“你乱说什么!”
毕安全苦着脸:“我,我……”
乐晋言一把握住宋可的手:“同志,同志……”
宋可皱眉道:“大爷,您别这样。哎,证人因为身体原因现在意识不清醒,他一会说自己没看见,一会又说自己看见了。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也在等他恢复……”
乐晋言连忙点头:“有消息就好,有消息就好。这位证人在哪个病院,我能去看看他么?”
宋可严肃起来:“大爷!我对您说这些已经不符合规定了,请您相信我们,把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千万不要接触证人,否则有什么问题对乐米案件的侦破也极为不利!”
她是真怕这个老人会一家一家医院去找,所以把话说得很严重。
果然,乐晋言慢慢冷静下来,点头:“对对,我相信你们。哎。”
宋可和毕安全还是陪着两个人将乐米的东西清点完毕,又把他们送到警局门口。
乐晋言再三说道:“麻烦你们了,希望你们费心了。”
宋可不厌其烦的再三保证,他们一定会尽力。
贺文斌落下两步,对宋可和毕安全说:“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乐米的事情,老人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了,有什么不符合规定的地方,也请你们多担待。”
宋可道:“我们能理解被害人亲属的心情,但你是律师,你也知道,有些事情确实是不方便透露的。”
贺文斌:“我明白。那麻烦你们了。”
他没有马上回车里,而是又去看了乐晋言两个老夫妻,再次安慰两人,留下自己的电话,请他们不要有心理负担,有问题的话随时给他打电话。
他上了车,手里拎着乐米和他的东西,放在副驾驶,呆了一会,然后开车离开。
秦沐歌在病房里看着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蚊子……
哦,现在要叫他王志了。普通到让人记不住的名字。他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可毒瘾却已经有好多年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丧尸这么回事,那应该就是他发作的样子,狰狞到极点。
这么年轻的人,现在就算做服务员端盘子一个月也能好几千块养活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在这个社会里,生存绝不是首要的问题。
所以他是因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他是否也有个极悲伤的故事?又或者早就对活着死了无所谓,烂命一条,怎么样都行。
她想到,如果自己有一天也沦落到生命中仅剩的哪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的地步的时候,是否就会真的考虑要不要死亡这件事了。
“喂,你想什么呢。”周北川拍了她一下。
秦沐歌顿了顿:“哲学。”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就你们这群人没事爱瞎想。”
“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历史悠久。”
周北川将塑料袋里的饮料和吃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她,嘲笑:“多少事情就是人瞎想出来的,一会社会不公平了,人生太悲惨了。”
他给自己开了瓶饮料,喝了一口:“就是给你们闲的,这个也抑郁那个也抑郁,我觉得现在有句话说的挺对的,抑郁都怪袁爷爷,让你们吃太饱了。”
秦沐歌没有听过这句话,反应了一会,有些无奈:“抑郁症是科学已经证伪的疾病。并不是一个人能够控制的。”
周北川耸耸肩:“但你不得不承认,二十年前这个词在国内还是个天书,大家忙着怎么吃饱饭,谁有那闲工夫去得抑郁症?”
秦沐歌:“社会的发展,资本积累,确实会带来一些精神上的压力和新的病症……”
“就是闲的。”
秦沐歌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鸡同鸭讲,于是闭上了嘴巴。
周北川耍着无赖,却感觉自己好像赢了一场辩论。翘着二郎腿,十分得意。
秦沐歌好笑的同时又觉得他说的也有一点道理。在温饱还亟待解决的时代里,精神方面的疾病大多还是通过遗传或者先天性基因决定。而现在,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在人群中出现的概率却呈直线上升。
社会发展的太快,而太重经济,却忽略了对人本身的心理疏导。直到2019年的今天,国内的大多数城市依然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
就连大学中的专业,“心理学”都是非常冷门的学科。甚至许多学校根本不设心理学研究生的专业。
秦沐歌拿起一块面包,觉得自己好像也闲着了,竟然还开始关心起国家教育问题。
她情不自禁的微微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