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云弥漫遮幕天
夜凉如水,寒风呼啸。
云彩走到门前观望,又忍不住开口问道:“红绸,小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红绸无奈地摇摇头,“小王妃,我跟你说过了,今天是端王府的小王爷大婚之日,小王爷定是要晚点回府的。”
云彩点点头,她知道,但是经过昨夜,他好像又在疏离她。虽然把红绸召回了她的身边,但是却不允许她再跨出南苑一步,在南苑把守的护卫也增派了不少,云彩懵懵懂懂,猜不出他的用意何在。
“丫头!”人未见而先闻声,云彩循着声音来处急急走去。
穿过月洞门,竟看到元释渊躺倒在地上,一个小厮在一旁无奈地劝说,“小王爷,让奴才扶您回房里歇息吧。”
“丫头!”元释渊推开他的手,仍兀自叫着。
云彩蹲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小王爷,我在这,您怎么了?”
“哈哈…”元释渊眨眨朦胧的醉眼,痴笑着,“丫头,我竟真的娶了个丫头,虽然倔了点,但真的是无欲无求,乖巧听话。哈哈…”
云彩拉拉他的胳膊,在红绸和小厮的帮忙下把他从地上扶起。
元释渊脚步未站稳,就大手一伸,将云彩抱进怀里,寻觅着她的双唇,狠狠吻住。
浓重的酒气冲进云彩的口中,尝着他带给她的酒味,她的头不禁也晕了晕,双手无力地拉住他的衣摆,在他的怀里真的好似云彩一般,化成了一滩水。
“丫头,你喜欢我吗?”元释渊抵着云彩的额,低低地开口,脚下步伐已稳。
云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你是我的夫君。”
“只因为我是你的夫君吗?”元释渊低吼着,紧搂住云彩,似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一样。
云彩伸出手回抱着他的腰身,她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柔柔地开口:“在成为你的女人那天,云彩就一辈子是你的女人,你的妻。”
“如果我不再是你的夫君,你会忘了我吗?”元释渊抚摸着她的秀发,有些沉痛地开口。
云彩愣了愣,“你要休了云彩吗?”
元释渊摇摇头,张张口,却无法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她,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他不想再让她卷入这个阴谋中。
“时间不早了,歇息吧。”元释渊放开她,转身走出南苑。
云彩无语地看着他又一次离去,心头涌起一阵阵不安,一种就要与他远离的恐慌将她包围。
“你不能爱上他。”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吓得云彩腾地回头。
树木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月光下,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的长衫,站在风中,衣袂猎猎作响。
“你是谁?”云彩四处张望,红绸和那个小厮,还有那些护卫不知何时已全部消失了踪迹。
他慢慢走近云彩,一双闪亮的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公子?”云彩不会忘,他那双湿漉漉的眼,从温和变成冷漠,她不自觉地后退。
“你忘了我?我是木卯。”他微笑着,停住脚步。
“你是木大夫?不可能!”云彩坚定的摇摇他,木大夫是和善的,不像这个人不择手段,邪恶歹毒。
“云彩,还记得我教你写的字吗?木卯合在一起就是柳,我是柳隐。”柳隐笑着,温和不伤人的笑。
“柳隐?”记忆中一道光闪现,这个名字让云彩感到莫名地熟悉。
“记不记得,一个种满柳树的小村庄,风景如画,还有那个躲在角落里看你荡秋千的小男孩?”柳隐的眸渐渐湿润,目中满含期待地看着云彩。
“你?表哥?”云彩当然记得,柳家庄是美的,但是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十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你可知道,当年姨父带着你离开柳家庄之后,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需要知道,那天起没有人再记得我,我被遗忘在太傅府里。”云彩幽幽地看着柳隐,表情忽然冷下来。
“云彩?”柳隐往前跨了一步,却逼得云彩连连后退。
“不要过来,你虽是我的表哥,但是上次在后山上,你的凶狠的模样我都见过,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意图,不要把我扯到里面。”云彩退到了墙边,手里悄悄摸索着可以防身的东西。
“上次是我的疏忽,没认出你。但是,你不想再见见姨父吗?”柳隐的话立刻让云彩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云彩眼里涌出泪水,她何曾不想见他,直至临死的时候她仍如此期望着,但是,一次次的期盼都面对着同样的失望,她早该断绝了这个念头。
“姨父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才把你送到了太傅府!你可知道,十年前,一场大火已将柳家庄付之一炬,庄里上上下下五百多口人一夜之间死伤惨重?!那一夜,只有十几人逃脱,你的娘亲早已葬身火海,姨父武功高强,从火海里救出了十几个孩子,其中就包括我。”柳隐紧紧逼近,将云彩逼至角落里。
“什、什么?”云彩的泪停滞,愣着,无法接受这个惊人的消息。
“当朝皇帝荒淫奢靡,挥霍无度,造成国库空虚,命各地官员朝纳银两。有一个狗官发现柳家庄所在的山上埋藏金矿,他几次三番上门扰事想将全庄人赶走,庄主当然不同意开山,但他却趁着全庄人熟睡之际放火烧山。所以现在的柳家庄,已是一个昼夜赶工的矿厂。”
柳隐忽然伸出双手握住云彩的双肩,低吼着,“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狗皇帝,所以,你不能爱上元释渊,他是那个狗皇帝的侄子,也是他的走狗,要除去狗皇帝当然也不能轻扰他,他是我们的仇人。”
云彩瞪大眼睛,柳隐说的话她虽然有些听不懂,但也懂了大概意思,她缓缓地摇着头,“不,你骗我,你骗我。”他是她的丈夫,为什么又突然成了她的仇人,“这不是真的,你骗我!”
云彩叫着,双手拍打着柳隐的胸膛。
“少主!”暗处忽然窜出两个人影,这两人一黑一白,正是云彩在河边见到的老黑和老白,老白看了看柳隐和云彩,低低地靠近柳隐,“有人来了。”
柳隐闻言,捏住云彩的手腕,“我不能再冒险让你留在他的身边,跟我走。”
语落,怀抱云彩,身形已起,一个纵身,已飞出数丈之外。随后出来的两人对视一眼,也紧跟其后。
良久,花丛之中,慢慢爬起一个人,他眨眨黑眸,黑多白少的眸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身边的景物迅速掠过,云彩有些害怕地紧闭着眼,抓紧柳隐胸前的衣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隐终于在一间破庙前停住,他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暗处,拉着云彩走进破庙。
这个破庙里一片漆黑,蛛网遍布,东西七零八落,随着他们的走动,灰尘四起。柳隐点燃手里的火折子,来到一处墙上。
“你要带我去哪?”云彩挥开头上沾着的蜘蛛网,呛声问道。
“你一会就知道。”柳隐踢了踢墙上的一块不起眼的砖块,地面忽然动了起来,砖块下面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可容下一人小洞穴,“走。”
这巢穴里真是别有洞天,云彩跟在柳隐的身后,也不敢张望,只容得下一人站立的洞口幽黑深远,似没有尽头一样阴森恐怖。
柳隐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一扇石门前,他的手在石门上摸索着,也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门缓缓打开。
门背后,灯火通明,宽敞透亮,门边上站着两个手拿大刀的人,一看是柳隐,连忙低头叫道:“少主。”
柳隐略点点头,拉着云彩前行。经过一道门前,柳隐停了停脚步,他轻轻推开门,朝屋里看了看,屋子里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桌上点着一盏烛火,床上蜷缩着一个女子,似已熟睡。
“小姐?”云彩没想到范彩芙竟真的和柳隐私奔,她难道不知道柳隐是何人吗?为何还甘愿和与朝廷对抗的人在一起?
柳隐的眼底瞬间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温柔,他轻叹了口气,把门关上,并不准备解释云彩心中的疑问。
一个转弯,来到一个大厅里。一个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人挺直着腰,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地图。
“姨父,我把云彩带回来了。”柳隐拱了拱手,把云彩推到老人面前。
老人听到这话,身躯震了震,慢慢地回转身。明明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云漫天的两鬓却已斑白,他的脸上虽皱纹丛生,眼神却仍是炯炯有神,还可看出当年的风采。
“彩儿?”云漫天颤着手伸向云彩。
云彩伸出手,握住他的,声音却哽在喉间,半响没说话。
“来,”云漫天拉着云彩坐下,这些年有太多话,太多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原来,当年云漫天二十五岁便以剑快闻名,江湖人称“剑落无影,无敌铁剑”,但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就在他成名后的第三年,他遇到了柳清荷,之后便退隐江湖,住到了柳家庄。
但是,一年后柳清荷产下一个女童,却是眸目漆黑,诡异非常,柳清荷看到自己生下的女儿却疯了,觉得她是恶魔降世。云漫天疼惜这个女儿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在她长到五岁时,把她送到了太傅府。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回到便见到柳家庄火光冲天,他奔入火中,也只救到十几个人,而柳清荷却葬身火海之中。后来,他为了这场火,明察暗访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为了报仇,他日夜训练着这十几个人,并招募了不少民兵,渐渐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寻找机会早日反抗朝廷。
云彩呆呆地听完爹爹的话,良久,才幽幽开口,“既然你把我放在太傅府里,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云漫天叹了口气,“彩儿,你是不是在气爹怎么没去看你?这些年,隐儿渐渐长大,处事也稳重,我虽退隐江湖也有不少人认识我,所以一切事宜大多让隐儿出面,我已很久没踏出这个巢穴了。”
云漫天看云彩仍不言语,接着道:“我听隐儿说,彩芙那个丫头竟让你代嫁给元释渊,上次王公公刺杀皇帝不成,他已经在调查我们,现在你已经取得他的信任,你在他身边虽然会有危险,但是有很多机会接近他,我会让隐儿在暗中保护你。”
云彩看着云漫天低低地喘息着,猛地站起身,“爹,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让我低着头做人,但是,我却抬起了头,看到了小王爷,我已经嫁给他,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的妻子,但不管如何我也都是你的女儿,现在,我却宁愿当时仍留在柳家庄,是生是死,又或者遭人白眼也好,也总好过现在的情形,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杀了他报仇吗?”
“彩儿!你怎么能帮着一个手刃五百口人的凶手?”云漫天也站起身,厉声道。
“杀人的不是他!你对柳家庄的人有着感情,我却没有,从我出世那天起,那个庄子上的人没有一个对我好,就连你也一样,我为何要帮着他们报仇?”云彩尖声反驳,墨黑眼珠似要冲破眼眶一般突起,样子甚是吓人,从小到大吃的苦头,连日的折磨,爹娘的薄情,元释渊情绪的反复无常,一切一切都在她的心里翻滚。
“啪!”一记清脆的掌声响起,伴随着声音,一个身影滚落在地。
“你!”云漫天指着地上的人,既心疼又气恼,“好个不孝女,只为了一个男人竟背信忘义,你要回到他身边就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说完,拂袖而去。
柳隐自始至终冷眼旁观,此刻,他也跟着云漫天走出大厅,只留下倒伏在地的云彩。
云彩躺在地上,泪已流下,却动也不动地趴着,她只是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活,为什么总是这么难?难道真像娘亲说的,她是一个恶魔,一个诅咒?
“哈哈…”一个娇笑声忽然传来,范彩芙赤脚踩进大厅,靠在墙上,“男人总以为他们做的事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为了报仇已经红了眼,又怎么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事实。”
云彩咬咬牙,坐直身子,她已冷静下来。
“哎,”范彩芙叹息一声,走到云彩面前,“这暗无天日的,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吧。”
云彩也不看她,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范彩芙和云彩刚走到大厅门口,忽然撞进一个慌慌张张的民兵。他看看范彩芙和云彩略略躬身,又往里跑。
一会,柳隐跟着那个民兵从房里走出来,经过两人身边,淡淡吩咐:“呆着别乱跑。”
洞穴里安静地有些怕人,范彩芙和云彩坐着,侧耳倾听。从云彩进来的那个方向隐隐约约传来打斗惨叫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却又忽然消失了,四下又恢复安静。
云漫天从屋里慢慢踱步而出,“哼,小小的甬道便能叫他们困死其中。”
柳隐折回大厅,朝云漫天点点头,“元释渊跟踪到这里来了,不过他是过不来的。”
“他知道你的身份?”云漫天思索了一会,忽然转向云彩。
云彩下意识地摇摇头,忽然脑子闪过他的问话,“你还记得你爹娘叫什么吗?”心,阵阵抽痛,原来她才是最后知道真相的人。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一道冷冷地男声从大厅传来。
柳隐冲到门口,却迎面接到一个满布鲜血的尸体。
“你们的机关设得太歹毒,却也阻挡不了我。”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的男子跨进大厅,嘴角嘲讽地笑着。
“元释渊?”柳隐诧异道,没想到他竟亲自穿越陷阱,更没想到,那设置重重机关错综复杂的洞穴竟让他穿过。
“今日终于亲眼见到传闻中的‘无敌铁剑’真是三生有幸。”元释渊倒也恭敬地朝云漫天拱拱手。
云漫天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到了这里还出得去吗?”
话语未落,柳隐已拿起宝剑,向元释渊刺去。
这大厅虽大,但总也是在地下,对于两个打斗之人还是显得略窄了些,元释渊手无寸铁,只左右闪躲着,两人的踪影遍布整个大厅。云漫天、范彩芙和云彩三人站在一旁观看表情各异,云漫天细细地看着元释渊的招式动作,范彩芙则闲闲地靠在墙上,两只赤脚相互摩挲着,云彩紧紧盯着元释渊,他虽然用谎言欺骗了她,她的心里却泛不起怒意。
过了二十多招,元释渊仍闪躲着,忽然,他向云彩三人所站的地方掠去,大手一伸,将云彩抱在怀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直指云彩的咽喉。
柳隐直逼而来的剑势骤顿,停在云彩面前三尺之处。
云彩倒吸一口气,同时被两柄剑指着,任谁都会害怕。
“带我出去。”元释渊自知要和柳隐、云漫天两人打,他必占下风,如今只能先利用云彩走出这个洞穴再说,他悄悄将云彩搂紧,让她离剑刃远一些。
柳隐的剑未动,他看向云漫天。
云漫天站在一旁,忽然大笑出声:“没想到堂堂靖王府的王爷竟也要靠这种伎俩寻求活路。”
元释渊笑道:“难道云大侠不相信在下会动手吗?”
说完,剑刃往云彩脖上轻轻一划,宝刀锋利,一道血迹立即出现。云彩只觉得脖间冰凉,微微刺痛,不想鲜血已经流下。
“跟我走。”云漫天冷哼一声,向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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