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虽然停了,但阴沉的天让黑夜更不透光,秦玊儿一人至卫臻雅房,门顶上一盏灯笼照路,在瑟瑟秋风中摇摆不定,光线也随之阴暗不明。
秦玊儿用力拍打门阑:“开门,”
门窗内灯火晃近,一小丫鬟开门不满道:“秦姑娘,你这是敲门还是砸门啊?”
秦玊儿不理兀自跨过门槛进房,立即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秦玊儿细细品着药味就能大概知道含了哪几味中药,果然有扁青。
这于邛治病只浮于浅表,尽开些祛痰止咳的中药,岂不知唐婉最大的病根不在肺部,而在胃部。
五脏六腑胃为中,肠胃吸收不了药性,喝再多中药也无济于事,相反在中药的刺激下,肠胃愈差,故病情不减反增。
紫灵芝可调胃理,短期难见效果,何况于邛那个庸医,只知道祛痰,用了与紫灵芝相克的扁青,两药相冲,唐婉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因唐婉怕黑,房内点了数盏灯火照明,里间传出轻微隐忍的咳嗽声,秦玊儿撩起珠帘进了卧房,唐婉居然起床了,衣着光鲜的斜坐在竹榻上,目光迷离的望着半月窗外。
没有月色的夜景,星火只能撩起不起眼的边角,并没什么看头,风紧凑的吹得树叶沙沙响,像在告示万物秋衰。
“姐姐小心着凉,把窗子关上吧。”秦玊儿关切道。
唐婉回过头,神思倦怠,但因上了妆,看起来气色未减。
唐婉是标准的美人,银盘玉面不会因为瘦而变形,饱满的额头给人涵养的气质,远山眉下望秋目,淡雅适宜,习惯沉默的朱唇端庄有礼。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大方得体,可亲可敬的一位大家闺秀。
“妹妹来了,请坐。”唐婉的声音如春风柔和,不似秦玊儿泉水叮咚,“我这房内再不开窗透透气,人要憋坏了。”
秦玊儿坐在榻脚,小丫鬟搬来四角矮桌上榻,又端上茶水和点心,秦玊儿看有莲子糕,捡了一块吃了一口。
“真羡慕妹妹好胃口,我现在是对什么都食之无味,”唐婉哀怨道,“夫君想尽办法为我弄来各种美食,让我冲冲药味,但我如何也吃不下,白白辜负了他的心意。”
秦玊儿的莲子糕有些嚼不动了,怎么,在这秀恩爱刺激自己?
秦玊儿皮笑肉不笑道:“只要认识哥哥的,谁不知哥哥宠爱他夫人,姐姐好福气啊,妹妹羡慕不来。”
唐婉淡淡一笑,神色哀怨,卷起手上白丝帕擦了擦眼角道:“可怜奴家福薄,奈何夫君情深。”
秦玊儿狠狠将糕点咽下,等着唐婉后话,“妹妹,你与我们相识也有半年光景了,你对我夫君的心意,昭然若揭,我就算再糊涂,也不能继续装作视而不见。”
秦玊儿讪笑道:“姐姐知道就好,我从没想瞒着姐姐,姐姐找我来,就是为此事?”
唐婉见秦玊儿有洋洋自得之态,心中几分不悦,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看着矮桌上的仕女铜灯上豆大灯火散出的大小晕圈,无奈的叹了口气:“妹妹可考虑好了?我只怕你嫁进卫家受委屈。”
秦玊儿道:“我自己选的夫君,有什么委屈的?姐姐若觉得委屈,我可求哥哥给你封休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婉厉害的瞪了眼秦玊儿,她也是名门闺秀,从不与人争论,就是大声说话也极少,闷了半响,心思在腹中转了一圈,拿起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几声,片刻才不紧不慢,一字一句道:“妹妹嫁进来为妾,怎能跟我相提并论?”
恰好一阵风进来,把灯火吹细,秦玊儿脸上无光沉入黑暗,“妻为主,妾为婢,妹妹应该知道吧,”火苗复燃,但已照不亮秦玊儿阴沉下去的脸,“我身子孱弱,拖累了夫君,心中十分不安,幸得有妹妹这般不嫌弃愿意嫁进来,可替夫君分担一些。以后我三人一起生活,只要妹妹清楚自己身份,不僭越主次,好好伺候我,倒也能保相安无事。”
“我若不呢?”秦玊儿年纪还轻,她父母恩爱多年,父亲也未取过妾,她眼中的感情就该是这个样子,所以根本不懂社会上妻妾的地位悬殊,也从未想过做妾。
“不?”唐婉装作诧异道,“妹妹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要嫁给夫君吗?”
“我爹娘我都没伺候过,凭什么伺候你?”秦玊儿显然被激怒了,蛮横的反驳道。
唐婉点点头,善解人意道:“我也知妹妹是个性情直率的江湖女子,任性妄为,怎肯屈伸伺候我,所以才先将话挑明。妹妹,嫁为人妇不比谈情说爱,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玊儿也不怕把话挑明:“我说我不照顾你,与我嫁哥哥无关,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哥哥拖累,那还活着干什么,不如自我了断来个痛快。你就算再拖,也不过时日的问题,迟早要死在哥哥前面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早点离开他,成全我呢?”
唐婉没想到秦玊儿居然狂妄至此,说出这等丧心病狂之言,气的嘴唇乌紫,双目放出怒火,在煞白的脸上汹汹欲出。
“你说什么?你抢我夫君,想取代我的位置,还要我去死?是可忍孰不可忍,秦玊儿你实在欺人太甚!”极少动怒的唐婉也绷不住了,这一气非同小可,生了一口怒气呛在咽喉,被迫猛烈咳嗽疏通,再说不出半个字。
秦玊儿见了反而沾沾自喜,就是吵架都吵不赢,有什么资格跟她抢男人,不怕继续刺激唐婉道:“你明知道哥哥素有大志,他想上战场杀敌,剿灭贼寇,匡扶汉室,可因为你,只能被困在这刘府中做一名剑客,像被人圈养的一条家犬,你懂他的无奈吗,你明白他的苦衷吗?”
唐婉咳嗽愈烈,将手帕死死捂住嘴,也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咳嗽,手一直抖个不停,眼泪扑簌滚下,一颗颗像珍珠饱满圆润,藏着的道不出,说不尽耻辱与辛酸。
“‘龙游浅水遭虾戏’,你也是知书达理的小姐出身,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秦玊儿字字珠玑,直戳唐婉心病,“我不仅身子比你好,本事也比你高,有我在旁助哥哥一臂之力,他一定如虎添翼,迟早可为将帅,统领万军,遂平生之志。我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你,就是他身上最大的厄症,一直拖累着他。我秦玊儿不会袖手旁观,一定要将你除了。”
秦玊儿义正言辞的说完掉头而去,小丫鬟忙忙端茶过来,伺候唐婉,唐婉一把推开,茶水泼洒在榻上,染污了群襟,“夫人,”小丫鬟吓得快哭了,“你没事吧,我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