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一把抱起小男孩,尽量平稳地跑回救助站。
他完全顾不上谦谦公子的儒雅,冲几名医生大喊:“快,这孩子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
宋珩立刻开始处理他的伤口,现在必须马上止血。
“这个孩子是B型血,这里没有储存血液。而且这里的条件不支持血型交叉配型试验。”一名白人护士向他说明现在的困境,这里医疗物资嫉妒匮乏,哪怕是最常用的纱布,都是能省则省。
“我是B型血,抽我的。”
“你是医生,这怎么可以?”一名病人倒下,损失的是一个人,一名医生倒下,损失的是一群人。
“别说了,开始吧。”
现在也顾不上血型交叉配型试验了,宋珩坐在一张椅子上,平静地盯着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缓缓地注入身旁黑人男孩的身体里。
输了400CC后,白人护士抽出了宋珩手臂上的针头,等剩余的血液全部输完后,她拔掉了男孩手上的针头。
所幸的是,半个小时后,男孩的一切生命体征均正常。
宋珩在他身边守了半个小时后,平淡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眼前的男孩。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腹腔里的弹片已经取出,薄薄的几层纱布已经被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可宋珩知道,这已经算是从仅有的物资中省出来的。
孩子已经脱离生命安全,宋珩重新回到繁忙的医疗救治中。
“宋医生,你再休息一会吧。”白人护士担心宋医生的身体,这里没有人希望他倒下。
“没事。”宋珩微微一笑,他对无国界医生并不陌生,他曾经和许含宥在叙利亚待过一年。
一开始,他真的很难适应,可是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师妹却忍着水土不服,一句苦,一声累都没有喊过。他作为一个男人,更没有资格喊苦喊累。
那边的条件比这边还要恶劣,甚至连水都很难及时供应,更别说食物了。
他们每天只有一餐,一餐只有一个土豆,整整一个月,所有的医护人员都骨瘦如柴。
一名胖乎乎的俄罗斯大叔每天饿的两眼昏花,还要进行长时间高强度的医疗救助工作,一个月下来,整整瘦了45斤。
他经常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开玩笑:“这里减肥效果真好,这么快就和我的大肚腩说拜拜了。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许含宥偶尔也会用俄罗斯语和他聊上几句,这个俄罗斯医生倒是很健谈。
听说,他已经退休了。
俄罗斯医生一生都奉献给了医学事业,没有结婚,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将他大部分的钱都捐给了医院,拿着小部分的钱来了中国,在新市古镇里租了一间小房子,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吃到中国的美食。
晚上十二点零三分,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热情的黑人医生带着他去了救助站隔壁的小木棚里,将一卷破旧的凉席递给他。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挤在这个小木棚里,不管男女。宋珩将自己的凉席铺到男人的那一侧,随后将自己的行李拖到小木棚里,开始整理自己的所有物品。
肤色各异的医护人员陆陆续续地走进小木棚里,简单地洗漱后,便倒在凉席上立刻睡着了。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小木棚里响起,大家累了一天,闭上眼就睡着了。
宋珩缓缓地躺在凉席上,累了一天,却没有一丝倦意。
炽热的骄阳烘烤了一天,大家身上都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资源紧缺,大家都没有洗澡,浓重的汗臭味在微凉的空气里弥漫。
学医的人多多少少的有一些洁癖,宋珩很不适应不洗澡的第一天,他尝试去思索一些其他的东西,可脑海中却一直盘旋着一个身影。
师妹,含宥。
那年在叙利亚,他们也是男女同住,那是他最难熬也是最甜蜜的一年,每天晚上,他都可以躺在她的身旁,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
含宥。
含宥。
师妹。
宋珩睁开双眼,目光黯然地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发愣了许久,他起身走出小木棚,从救助站里搬出一张小椅子,坐在空地上,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一轮残缺的月亮。
古人借月寄情,将自己的一腔情思与月共享,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古人的情感。
宋珩拿出了手机,摁亮了屏幕,锁屏是他和许含宥的合照,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拍毕业照时,宋珩站在许含宥的身旁,他的好兄弟知道他喜欢许含宥,便特地放大了他们俩,拍了一张合照送给他。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爱她,胜过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