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初,混沌未开,三族三界也还未诞生,而早于此之前,延生界就存在了。”
嘈杂之声不在,老者的声音似是有一股力量,瞬间安抚所有的躁动不安,卫凛然眸子微微闪动,她有预感,老人接下里的话,不但是密辛中的密辛,还会颠覆她接下来的人生,她是个不喜欢改变的,甚至厌恶改变,然而当改变迫在眉睫或者已然成为既定事实的时候,她不会退缩。
老人很满意这个结果,又咳嗽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延生界的存在很少有人知道,它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与大道相应,与无为契合,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内部自成一体,也有着独特的世界勾结。它与外界息息相关,外界的三族却又无法进入里面,哪怕在强大的人、妖、鬼也休想踏入半步,最多只能预测下一次延生界的开启时间。
延生界里只有灵人,每隔几年,不,从未有过固定时间,灵人就会产生某种诡异玄奥的变化,从而诞生为卫道士、妖怪或者鬼魅的灵魂,并在开启之后散落在天地间的三族各界,或为人类、或当妖怪又或者成为鬼魅。咳咳咳……”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一百二十个三族表情各异,心思不明,老人开始低头捂嘴咳嗽,一下一下扰得人心烦。卫凛然抿唇,看着一百二十个三族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没人搭理老人,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走到老人身后,轻拍他背后,试着注入一股轻微柔和的炁势,老人的咳嗽立时缓解了不少。
老人又咳嗽了一声,喘匀了气,声音更显沙哑:“小丫头,你的祖炁很特别啊。”
卫凛然微微一笑,继续灌注炁势,直到老人摆手才停止,然后退回自己的位置,无视掉投来的各种目光,聆听老人继续他还没说完的话。
“依旧是时间不定,这些自延生界诞生的灵魂,无论在三族的资质、地位如何,都会在某一天里灵魂回到延生界,通过甄选、适应以及某种测试,决定是否允许回到三族,最后在某一天统一带着身体回归,经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测评筛选,判定是否改变种族特质,成就新的三族,而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亲人、眷属、朋友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将不复存在,而只有他自己才记得自己。”老者因为炁势的关系,精神好了不少,“所以我才说,你们已经被世界所遗忘。”
安静,诡异的安静,一百二十个三族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做出过激的举动,他们似乎认定了老人的话没有虚假,不是谎言,也没有遗漏,他们在消化、接受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庞大的信息量。
卫凛然和他们不一样,她有自己的问题:“老爷爷,照您话里的意思,我们这些人的灵魂都是从延生界诞生的是吗?”
所有人听到卫凛然的话,都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竖耳倾听老人的回答。
老人也不看卫凛然,沙哑道:“是啊,你们的灵魂都来自延生界。”
众三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之前猜测是猜测,但是从老人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带着某种绝望在里面。
卫凛然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依旧再问她的问题:“灵魂的完整性可以保证吗?”
老人这才抬头,瞧了瞧卫凛然,点头道:“灵魂都是完整的。”
所有人莫名都松了口气,然而卫凛然没有,她再等老人接下来的“但是”。
“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完整的,而你不是,缺了一魂两魄。”
众三族将目光落在卫凛然身上,卫凛然不去看他们的表情,依旧看着老人不说话。
老人再次拿出烟袋锅,摸了摸空的小烟袋,继续道:“小丫头,我知道你关心什么,有些话我是不能说的,过了白日,晚上就可以了,那时你自然会明白,关于你残缺的那一魂两魄。”呼出口气,望着暗巷外的天空,“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虽然被世界遗忘,但是世界是不会真的忘记你们的,你们会在晚上的时候,知道属于自己今后的新身份,诞辰、平生、以及卒年,算是延生界另外的馈赠吧。”老人轻咳了一声,看了卫凛然一眼,然后扫视众三族,“好了,该知道的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临行前,再给你们一个忠告,等天黑之后在走出巷子吧。”
老人又看了一眼愣愣发呆的卫凛然,嘴角闪过一抹深意的笑,伸个懒腰,背着枯槁的双手走出暗巷,消失在串流的人群里。
过了好一会儿,这些三族们终于再次变得嘈杂,大部分对老人最后的那句忠告表示话嗤之以鼻,朝暗巷外走去,他们没有从老人的忠告里听出之前的那种信服力,就像在开玩笑一样。
只有少数人,站在自己原来的地方不动不言。卫凛然也是这几个人之一,然而却也是最着急离开的人。从她的感知当中,今天的正是她的生日,也就是在延生界里的三十多个小时里,人界也不过过了六七个小时而已。
老人的话历历在耳,尤其是那句忠告,卫凛然更不敢怀疑,接下来发生的,印证了她的感觉,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足足有一百一十三个三族选择现在离开暗巷,于是在五秒后,他们都在惊恐中化为粉尘,消散与天地之间,而那片天空的祖炁也变得极为浓郁,七彩斑斓的宛若极光。
剩下不动的七个人全都一脸的骇然和苍白,卫凛然叹息,和其他六人对视苦笑。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了,原来,不是出了延生界测评就结束了,那消散的一百一十三个三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潮涌动,车流如梭,暗巷的存在似乎被屏蔽了,没有一个人、鬼、妖走进这里,现在的他们犹如初生婴儿一样脆弱,暗巷在禁制他们的同时也在保护他们。
夜幕降临,繁星初上,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暗巷的昏暗依旧,并没有因为黑夜的到来变得更加昏暗,它似是一成不变的,这让卫凛然开始喜欢这里了。
为了安全起见,七个三族又等到了将近午夜才各自行动,而这个时候,他们也知道了自己的新身份。
七个三族:三个人族女性,三个妖族男性,一个鬼族女性。
卫凛然,就是那个唯一的鬼魅。
这个结果,卫凛然不感到意外,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祖先身怀鬼魅血脉,她又在三年前通过绯岩灵泉觉醒激活了鬼魅血脉,要是转生成为妖族,那她才觉得奇怪呢。
他们各自走出暗巷,因这算不上机缘的意外,一起度过了一场生死大劫,彼此之间算是认识了,各自留下了他们新的姓名,然而卫凛然没有,她是个例外,是这些三族里唯一被世界真正遗忘的人,不,现在已经是鬼魅了。
她站在暗巷里,目送他们离开,内里还是很忐忑的,说实在的,卫凛然现在还是有些胆怯,不敢面对自己一人化生为鬼魅这一事实。事实上,能接受是一回事儿,面对又是另一回事儿啦。
在她的认知里,低阶的鬼魅外表狰狞可怖,不是阴冷森然脸色煞白,就是丑陋无比满脸血污,要想拥有正常人类的外表,实力最少也得相当于人类卫道士的五阶降真境强者才行。这样一来,对身为人类女孩的卫凛然来说,虽然是曾经的,美貌还是很重要的,不如这说吧,对美的向往,是任何雌性生物的本能。
畸形怪状的身体和容貌、五颜六色的头发、头上生出的长角、比例失调的獠牙以及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这些都让卫凛然胆怯,而现在唯一能安慰她的,也就横刀里的慧灵姐妹俩。因着她们与卫凛然是灵魂上的认主,所以才能跟随卫凛然进入延生界大杀四方,这也算是现在为止卫凛然唯一欣慰的。
犹豫了许久,握着横刀站在暗巷的边缘,看着地上那条明显的界限,咬牙迈出了第一步,身体和外界接触的一瞬间,卫凛然得到了自己身为鬼魅的一些信息,原本刻意隐藏的天赐神通自这一刻悄然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随之而来的是,关于她化生鬼魅之后获得的另两个天赐神通——獠鬼化刃,幻噬鲸吞。
獠鬼,即便是放在鬼魅界也是极为恐怖的存在,说他恐怖,完全是凸显在他本身的两大天赐神通之一的“吞噬”上。吞噬同类、妖怪、人类所有一切的生命,增长自身的生机,填补无底洞般的欲/望;吞噬一切蕴含祖炁的事物,达到提升实力的目的。
獠鬼自古有之,初期是鬼魅里唯一大族,随着时间推演其他鬼魅逐步壮大,最后被彻底消灭,然而獠鬼似是依旧受到鬼界的青苗,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一个自然化生的獠鬼,每次都能在三界掀起巨大的风波。
所以,獠鬼几乎是三族的公敌,不但异族要消灭獠鬼,就算同族也一样。就在数百年以前,獠鬼再次出现,短时间让鬼族遭受重创,势微的严重,若不是如此,二百年前也不会被迫和妖族联合共抗人族。
身为獠鬼,卫凛然也是有吞噬这个天赐神通的,不过呢,当初她在绯岩灵泉替换根骨的时候同时也淬炼了魂魄,因此獠鬼的欲/望吞噬蜕变升华成了“幻噬鲸吞”,一种专门沟通祖炁,瞬间填补体内祖炁,还能与祖炁同化抹去在感知上的存在的特异天赐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