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出生了,就要试着活着。
想要活着和不怕死,和自我厌恶并不冲突。
突然,车外响起一声乞讨,“求大人带有我的孩子吧”声音微弱凄苦,但白翛还是听到了。
而这,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位母亲的哀求。
那位母亲,她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乞求眼前这辆华车上的“大人”。
希望能够近距离接触这位“大人”。
可惜可悲可叹,此时的这位“大人”也无法决定自己的日后。
但是,清乐还是说,“让那孩子进来吧。”
不过车外的人,那个叫江尚,自称随从的人并没有听从。
清乐听到了那位母亲痛苦的哀嚎与别人惶恐的尖叫。
然后一切声音突然消失。
密闭的空间之内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人,昏暗的世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显然,又死了人。
人命,在有权有势的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数字。用来谋取更大的利益。
江尚,无权无势,但他也把人命看做数字。对他而言,杀几个人可以稳定秩序,节约时间,那就是值得的。
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关系,也不过是出于利益……
或者单纯的发泄。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白翛可不会想这些。
清乐没有被这个插曲给打搅到,他再次摸索了那坨纸。
白翛的母亲姓江,名棠,字抚柔,晋汶国姑苏人氏。
幼年因战乱与家人分离,后被带至齐都洛阳卖入梦泽落,被培养为一代艺姬。
信中没有讲述她和白翛父亲相识的过程,只是说自己从未后悔与齐昶在一起,只是有愧于父母和孩子,只是没能见到这世间的各种美景。
她说,她给自己孩子取名翛,希望孩子能够无拘无束糊里糊涂地快乐生活,若有可能就远离洛阳内城。
她说,自己很抱歉没有给你清明的双眼。
她说,失明并不代表你看不见这个世界,
不可否认的是你是他的孩子,齐昶一定会把你带回洛阳,
但是失明可以帮助带你离开,这不只是不幸,更是幸运。
那些书给你留下,母亲不奢求你的原谅,
但是记住,一旦被带走不要相信任何人,
否则你会很痛苦。
记住,别对一切充满好奇,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后面的字有些模糊,但是还是可以判断出大概意思。
纸上所刻的字很工整,没有丝毫涂改。
里面包含母亲对孩子的祝福,和作为生而不养的愧疚之情。
清乐想:既然我现在是白翛,那么这就是我母亲留下的信,那这么个祝福就是我的了,这么个愧疚也是对我的了。
嗯,有点可惜,不过我可以接受。
嗯,糊里糊涂地活着是不可能的,宁可死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自己外公是有名的乐师,以琴艺独绝天下,琴谱都在那些书中。
还知道母亲给自己留下了觞杼。
母亲还交代清乐照顾好白母,顾其安危。
她在打赌,只是尽管她赌赢了,似乎还是太迟了。
白翛的感觉有点不妙,尤其是想死之前那些人分开,只留下了江尚在外面赶车。
书来不及看了。身为白翛,他必须回去。
虽然会暴露出略微不符合人设的凉薄。
“人都走了没?”此时的他声音仍带丝许稚嫩,中间夹杂些的是焦急担忧,还有一点点隐藏了的激动。
白翛清楚,自己必须要成长,而且要更快的成长。
说不定母亲仍在世中,不成长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而觞杼,如果没有记错,好像紫菀提到过,是江湖上的势力。
这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也得看他能不能吃得下去这一大块肉。
“殿下久等,现在立马回京。”
“不必,先回白河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仍有些怯弱。深呼吸,他很快鼓起勇气,“马上!”
“可……”
“我是殿下还是你是!”
“遵命。”江尚只好调转车头。
清乐思索一番,继续说道,“江尚,记住以后我是你的主子,我会保全你的性命,家人,你所需要的只是忠诚,百分百的忠诚。”
听此,江尚内心是迟疑的,毕竟三殿下自己也无法保全自己。
只是自己基本上已经注定了回洛阳之后会如何。先不回答,看看这个孩子还能够说些什么。
尚且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清乐有些经验不足,再次打了一边腹稿。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是个瞎子,日后不可能成为君主,但父王一定会对我心怀愧疚,他没下位前,我自是无恙。
即使他退位,我一疾人本就不可能成为储君,届时更不可能继承王位,但于情于理,于道于义,新君也不可能对我下手。
更何况,他真下手又如何,到时候我羽翼已满,也无所可惧。”
未等江尚回答,接道,“到时候,如果他不把你给我,我会向他要。”但语气没有先前的肯定。
这几句话,如果有充足阅历的人听来,就会明显得注意到说话之人底气不足。
可惜,江尚已经被清乐先前那一大串话语给惊异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也是清乐运气好。而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崩了原先的人设。
似乎,江尚一时间还没有反应到这件事,但不能够放松警惕。
“是,殿下。不过尚家中无亲,唯幼妹一人,还望殿下能保障其幸福。”
江尚仍有一点犹豫,但想到家妹的处境,而他也没有路可选,自然下定决心。
“嗯”清乐顿时就同松了一口气一般,像是从先前那紧张之中脱身,“那个,我阿娘给我取了名字,翛,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吧。还有,今天的这些事,别……别让别人知道了”怯弱而轻声,更加像是个假装大人做事最后撑不下去的孩子一般。
“是……”,只是这不合礼数。
罢了,我想这么多做什么,殿下说这个不过一句话,我敢真这么叫,等殿下习惯了他的地位,指不定我这条命就没了。
不过是收拢人心的最拙劣的办法。
却还是莫名有点感动。
沉默无言,静。
过了好一会儿,经过反复思索后,江尚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殿下,其实不必回去。毕竟,毕竟白河村不出意外已化为一片墟烬。”
清乐内心?
清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说明,或许他被揭穿,又少了许多物证人证。
熟悉白翛的人越少越好。
再说了,从一上路开始,他就没再考虑过去照顾那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