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天界。自鸣钟响。
“报!”凌霄殿外,一金甲小将急急地冲了进来。
首座上的天君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眉头,距离上次自鸣钟响,还是恶鬼旱当从无尽地狱里爬出来的时候。
自鸣钟示警,不是邪神现世,便是凶煞再生。
天君胤穹收紧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沉声问道:“何事?”
“禀天君!青鸟女君不知从何处寻得神剑重回,竟于幻光镜前开启祭灵阵,企图逆天改命!”
此言一出,整个凌霄殿顿时如一瓢冷水浇在热油锅里一般,炸出无数油花儿。
“祭灵阵不是鬼族禁术吗?”
“青鸟一族的君主竟修习鬼族禁术,岂非要造反?”
“哎呀!我说怎么今年这院首忽然通过了我儿的入院申请,竟是……竟是……上苍啊!这可如何是好呀!”
“禀天君,此事过于骇人,必要尽早阻止才行啊!”
“此事纵然是要阻止,怕是也无能为力呀!”
“禀天君,臣以为此事倒不必过于紧张。祭灵阵非一般的法阵,为神者用之必遭强烈反噬,只怕这青鸟女君不过将将开启阵法便一命呜呼了。”
“这阵法一旦触碰,不论成功与否,天命都会脱离原来的轨迹,怎能说不必过于紧张!”
大殿上众神你一言我一语,极烈的吵闹着,有哭自家孩子的,有主张出兵缉拿的,还有认为事态并非不可扭转不可轻易出兵扰乱六界祥和的。
殿上百余人,直吵得上首的天君陛下头昏脑涨。
这祭灵阵,顾名思义,需要用无数鲜活的灵物献祭才能实现跨越时间和空间地距离,从而达到逆天改命之能的阵法,越是高等的灵物,阵法的力量自然越强大,那么改命成功的几率也就越大。
这样诡异需要献祭的阵法,自然是来自鬼族。此禁术要追溯到十几万年前尚且还活着且获活得风生水起的神荼和郁垒两位冥帝身上。
当年鬼族尚且一盘散沙,高阶的鬼统领低阶的鬼,只要能在黄泉中占领一席之地,便可被拥立为王,是以当时鬼界很是有数不清的鬼王存在。
后来神荼郁垒连手,将鬼界的这些有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鬼王收拾了个遍,这才统一了鬼族,相继建起了幽冥殿和通往外界的黄泉路,与神魔两界有了接触。
因着鬼界的安稳和平乃是他二人共同建立的,是以这二人被并称为冥帝。
鬼族立足于六界的第十一万七百年,鬼族传出这幽冥二帝关系破裂的消息,二人一朝反目,整个鬼界便不得安宁。
之后不久便是神荼创出祭灵阵妄图逆天改命,郁垒为阻止他不幸身陨,神荼下落不明,也有说两人同归于尽等等。
后有某鬼王曾翻阅到祭灵阵残卷的相关记载,从人界捉了数百名修士妄图启动此阵修改天命,最终导致下十八层封印旱当的阵法受损,没过多久旱当便从幽冥渊中爬了出来。
祭灵阵再现,且今日乃是幻光镜开镜的日子,也就是说,这位青鸟族的女君寻找的献祭灵物竟是如今天族正在倾力培养的最卓越的下一代。
神族,可谓是万灵之长,一个要用数十位青年神族献祭的阵法,究竟是想改一个怎样的天命?此中后果实难想象。
“肃静!肃静!”大殿的骚乱早已不是殿仪仙可以控制的。
此刻便是连天君也有些坐不住,但身为六界之主,便是天下大乱,他也绝不能乱。只见他一掌拍在御天宝座的扶手上,翻腾的神力震出层层微波。
大殿外即刻传来一阵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在整个凌霄殿内震荡开来,惊觉了一众吵闹喊叫的神仙。
只见殿外徒然多出数百整齐划一的金甲兵从中间分站开来,一身长九尺,面容冷峻,头束青冠的青甲将军压着腰间的剑柄从这士兵队伍中缓缓走了出来,目不斜视地走到大殿之上。
殿内的众神,瞬时静若寒蝉。
“小神裴廉,见过天君。”
见到裴廉,胤穹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许,道:“爱卿来的正是时候,天育院徒生变故,望爱卿趁大祸未成之际,将青鸟女君缉拿。”
“小神领命。”
“天狼族祁叶,原与裴廉将军一同前往!”殿外走进来一黑甲女仙,此人乃是天狼族的王后,天界出了名的凶悍和护犊子。翊阑珊和翊阑却种种“不羁”的行为,一多半都是她给惯出来的。“天狼族祁叶,拜见天君。”
胤穹面色未改,目光却十分冷厉。这翊决明怎么回事?当下正是稳住局势的关键时刻,天狼一族身为他的亲信,自然最该最先稳住脚根才是。
天狼族王后来得如此及时,本就说明天狼一族必定在这大殿上安插了眼线,已然让高高在上的天君感受到了不愉,此番又冒然请命,岂非从旁佐证事态过于严重,她要着急去救自己的一双儿女?
然则大殿上安插眼线的何止他一家,且陷于昆仑山的又何止她天狼族一家的儿女,天狼族身为天君的左膀右臂尚且如此,其他神族焉能按捺得住?
果不其然,只见殿外又唰唰划来无数灵光,一个个皆有样学样,不经禀报便闯上殿来。
“祈南孔雀族……”
“临东水族……”
“下屿钟山族……”
“北冥水族……”
“南屿……”
“……”
“……”
很好,这一个个的,全都冒出来了。天君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不动如山,心中早有盘算,正欲开口说话之际,殿外又有了新的动向。
“天后娘娘到!”
“臣等拜见天后娘娘。”
“本听着钟声查问了缘由这才急急赶来,果真还是比不得众家姐妹的爱子之心。”殿外款款走来一锦衣华服的绝艳女子,繁华的鎏金五霞冠和碎仙金钗步摇簪于她头上,所有俗气的艳色都被她轻易化做矜傲的美丽,显得那么熠熠生辉。“本宫知道诸位爱卿都忧心家中孩儿,既如此,诸位便随本宫一同前去,只是万不可贸然出手,扰乱裴廉将军缉拿叛逆。”
方才携手前来请命的一众男女神仙齐齐称是。
天后来了,天君陛下乐的清闲,见天后一双灿金的凤目看过来,端着架子道:“允。”
于是裴廉终于领着数千天兵并一堆五彩斑斓的女神仙们浩浩荡荡的去了昆仑山。、
“霄煜!你看你看!我又抓到了!”
问秋将一尾肥大的鲢鱼捉在手中,冲着岸边将处理好的鱼和蘑菇围着火堆插了整两圈的霄煜挥手,霄煜抬头见她玩得高兴,不免莞尔。
“上来罢,衣裳都湿透了。小心些,别滑了脚。”
问秋闻言冲他嘿嘿直笑,提起沉重的裙摆,捉着那条大鱼喜滋滋的往岸边走。他二人们此刻并不在只影山上,周围的光亮全靠霄煜升起的那堆火,问秋一时懒惰,并未给自己划个星光引路,脚下一不注意便踩到一颗滚圆的石头。
只见她身体将将歪出一个弧度,手掌将将怕打在水面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霄煜便鬼魅般的将她捉住,嗔怪的看着她。
“都叫你小心了。”
“这不是有你嘛,而且水不深的!”问秋没心没肺的就着霄煜的手爬上了岸来,扑腾出无数水花,将霄煜的衣摆也沁了个透彻。“嗨呀,你的衣裳!”
“无妨。”好在霄煜早将外袍脱了下来准备给她临时裹身,否则,问秋这几乎一块干处也无的衣服挂在身上,还不知道要烘烤多久。“快些去将衣服换下来,别受了风。”
“这点小风,吹不着……”接收到霄煜投射下来的目光,问秋赶紧咬住舌头不再多话,干笑两声,一手将鱼丢回河里,一手抓起石头上的衣袍便窜进树林里去了。
霄煜好笑地摇摇头,他不过略露出点凶光,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怕?这个问题他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只好又坐回火堆旁边,慢慢架起一座可以给问秋烘烤衣物的支架。
问秋换好衣服从林子里走出来,见霄煜独自坐在火堆旁,目光清厉竟没有被眼前的火团染上丝毫温度,看上去无比的沉寂和孤独。
“霄煜。”问秋轻轻走过去,细声唤他。
霄煜闻言抬头看她,清厉的目光瞬时回暖,温和的像极了三月的春日,问秋不免被晃了晃眼睛。“湿衣服给我吧。”
问秋听话的将衣服递给他,乖巧的坐到他的身边,开始手痒的翻弄火堆边的食物,还不小心被烧得赤红的木棍给烫了一下手指。
霄煜将将搭完衣服,转头便瞧见她把自己给烫了,皱着眉头捉着她细白的手掌翻来覆去的查看。
“只是红了而已,不碍事的!好饿呀,就没有熟了的吗?”
“唉。”霄煜重重的叹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叹这丫头太过呆傻,还是叹自己太过紧张。
最终还是松开了问秋的手,将一条早就烤好的鱼连鱼带棍的拔出来,细细吹凉了些许,这才送到问秋手中,叮嘱道:“吃吧。”
问秋道了声谢,乖乖接过。
霄煜的外袍着实有些大,饶是问秋险些用腰带将自己勒死,领口处还是不免泄露出无数春光。
灼热的火焰将问秋的小脸烤得通红,火光十分不安分的在她细白的脖子上舞动,时不时从她精美的锁骨上滑过,随之往下还能看见鹅黄色的肚兜若有若无的掩映在宽大的衣领中,饶是外袍如何宽大不合身,也掩藏不住那渐渐凸显的弧度。
霄煜动了动喉头,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迅速将眼中烧得比面前的火堆还要旺盛的鬼火给掐灭,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便开始拨弄柴火。
问秋正啃鱼啃得欢实,忽然看见他手上渐渐发出焦香的鱼,茫然道:“你喜欢吃糊的吗?”
“嗯。”霄某人的脑子完全还在游离中,这纯属无意识的回答。
“这……是不是太糊了点?”问秋看着已经全黑了的鱼肉还在火炭中滋滋作响。
“嗯。”霄某人继续无意识作答。
“着……着火了……”问秋看着好好的鱼肉已经变成柴火中的一部分,眉毛已经不受控制的拧在了一起。“要烧没了!”
“啊?啊!”霄煜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手上的烤鱼已经变作一块焦炭,一块在灼灼燃烧的焦炭。
问秋疑惑地看着他,不明就里的问道:“你们鬼族也会心神分离吗?”
霄煜看她嘴角沾了些污渍,很想伸手给她抹掉,但又怕自己手伸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于是强忍住不去看她,心不在焉的答道:“嗯,偶……偶尔,啊不,不会。”
“啊?所以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呀?”
“哦,不会。”霄煜说着,将一串蘑菇递给她。
问秋接过烤蘑菇,从方才出来她就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霄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你找不到我了,你就去临……呃!”
她话未说完,心口便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将她扎了个对穿一般,瞬时便冷汗直流。
“怎么了?”霄煜几乎同步做出反应,紧张的问。
痛感转瞬即逝,问秋十分莫名,捂住心口的手来回按了按,痛感已然完全消失。“没事,就是忽然有些不舒服。”
霄煜总算舒了口气,问道:“你方才要对我说什么?”
“我说,如果哪天你找不到我了,你就去临……呃!”刺痛复又席卷而来,甚至比方才更加强烈,痛得问秋手指一抖,手上的烤鱼和烤蘑菇一应落地。
“问秋!你怎么了?”霄煜又几乎同步的问道。
——天地皆有缘法,万不可逆天移轨,透露天命!
阿姆的话忽然在问秋脑袋里打转,心口处的刺痛已经渐渐消失,心里想着,她不过说了一个字,便如此之痛,若想说完,岂非要痛死过去?透露天机,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哪儿疼?心口吗?”
“我没事……”
“别逞强,让我看……”霄煜话说到一半,面色登时赤红如火。
问秋本来还未反应过来,一见他面泛红光,再见他如疾风般迅速撤回的手,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白净的小脸竟不受控制的跟着红了。
两人忽然端正无比的并排坐着,又不约而同的望着天边,过了半晌,问秋才用软糯细小的声音道:“我真的……没事。”
“嗯。”霄煜木讷的应着。
眉心骨传来平和的感应,看来是真的没事,霄煜稍稍松了口气,却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