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那天只缺了月掩一个皇女,先祖们便不会再“认”她了。
瑾萱宫成了宫里的笑料,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色看月掩,像看个傻子。
花简被贬为奴,不能再用“花瑾君”的称号了,只能叫花简或者花瑾。
瑾萱宫的主人变成了月掩,可花简是她的父君,他仍可以住在瑾萱宫。
白天,花简会离开,去一个他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女皇的凤昭殿,成为女皇的奴。
月掩变得跟以前的花简一样了,不踏出瑾萱宫,日日守着花简的书、诗和小青瓷瓶,等着夜晚花简回来。
花简有的时候也会带着伤回来,被烫伤的手指、红/肿的脸颊、咬/破的嘴唇…
有的时候晚上也不回来。
“没事的,掩儿宝贝,早些睡。”花简总是这样说。
“父君,我想你陪着我睡,我老是做噩梦。”
“我也是。”花简摸了摸她的头,“总是做噩梦。”
父君有许多许多书,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没见少过。
书要经常晒,才不会被书虫给吃光了。以前父君会把书一本一本摊开来在院子里晒,太阳会把书纸墨迹“烤得”非常的“臭”,反正月掩不喜欢那种味道。
现在这种事情变成月掩在做,坐在院子里,看着山茶花和摊开的书,心里就会非常的宁静了…
“六皇女。”
月掩看过去,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侍人在叫她。
不要害怕。
她回了个笑容,“长年?”
“六皇女还记着奴才呢。”长年看见月掩笑了,高兴的走前几步。
月掩没在意,继续看着花和书。
“六皇女怎么不出去玩呢?”长年小心翼翼的问着。
“没人陪我玩。”月掩低着头,长年能看见她眼睫毛下的落寞。
“长年陪六皇女玩,好吗?”
“好呀。”
月掩轻声道。
……
月掩蹦蹦跳跳的,像只兔子,她很平常,平常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长年好像是听闻了月掩现在是极其讨厌被男子触碰的,“非常懂事”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去牵她。
“六皇女要去哪里玩呀?”长年弓着腰问她。
“你知道御花园有个很高很高,突出来的大黄石头吗?”月掩比划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御花园的假山石头多的很,长年哪里知道是哪一块?
“好像…知道。”长年揣摩了一下,便说了个模糊的答案。
“在未央湖旁。”月掩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长年知道了,有一块很大的黄石头,不是很高很高,就比长年高那么一点的高度,但对月掩来说,应该是很高吧。
月掩和长年找到了那块石头,月掩像是看到最好玩的玩具,笑呵呵的,爬上了石头上。
这可吓坏了长年,这石头,背面是未央湖,水很深,可淹死过不少人。
“六皇女,小祖宗,快下来,很危险!”长年急了。
“你不是说要陪我玩吗?”月掩站上去,冷冷的垂眼道,
“玩,当然玩呀,但,六皇女你先下来,我们下来玩,上面太危险了…”长年都急出汗了,不停地看四周有没有人过来帮忙。
“我就下来。”月掩看下去,果然是很高,让她的腿微微颤抖,害怕而兴奋,坠落的感觉让她兴奋。
“跳下来。”
“啊?”要命咯。
长年要急哭了,“六皇女你说啥?跳下来可不得摔断腿了,快下来,长年扶着你…”
“你接着我。”
月掩又重复了一遍,有点开心,“我跳下来,你在下面接着我,这游戏很好玩的。”
长年看着月掩笑,不是乐呵乐呵的傻笑,而是静静地,慢慢地,像花骨朵慢慢绽放自己所有的美丽,毫不吝啬。
月掩很美,长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前生未见,后生难忘,失了神。
“接住我,你就活了;没接住,你就死了。”
长年还没反应过来,月掩就跟蝴蝶扑飞一般坠落。死,果然是个美丽的过程。
长年接住了她,手臂都震疼了,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吓死人了!
长年还没缓过劲,月掩就从他身上下来,开怀大笑。
“是吧!果真是好玩的。”
长年苦笑的点点头,再“玩”多两次,他得吓死。
“六皇女累了吧,我们回宫里歇息一下,好吗?”
月掩游离着眼神,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长年咽了咽口水,想再问一遍,月掩开口了。
“好。”
长年是月闻曜的侍人,他带月掩去的是东边的“瑞霖殿”。
瑞霖殿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月掩要过来,连一个侍人都没有看见。
长年没有觉得奇怪的样子,带着月掩去了主殿,瑞霖殿很大很华丽,就连后宫之主孟长君住的西祥宫都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三。
长年让月掩坐在软凳上,月掩很乖,像一个玩偶任意摆布。
“喝点茶,这茶是上好的春雨凤井。”
月掩喝了。
“饿了吗?吃点豆晶糕,专门叫御厨做的。”
月掩吃了。
长年看了看天色,俯着身,“六皇女,长年还有点事,你先在这儿玩一会儿,等会就送你回瑾萱宫。”
月掩点头了。
长年走了,宫殿里静悄悄的,连跟针落地都听的见。
月掩晃悠着腿,让屁股下的软凳发出烦人的声音。
听着这声音,月掩想,这样就好多了。
又吃了两口豆晶糕,就放下了,看着自己的脚尖,上面绣着山茶花,花简叫半墨绣的。
“豆晶糕不好吃吗?”有人用手帕给她擦去嘴角的碎屑。
月掩抬眼,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个声音。
“皇舅舅。”
他没有穿白色的衣服了,金丝蟠纹纹在了他玄色的衣服上。
“豆晶糕不好吃吗?”月闻曜放下手帕,又问了一遍。
月掩点头,轻轻地说:“掩儿不太喜欢吃。”
“真乖。”
月闻曜单腿跪在她跟前,月掩一垂眼就进入了月闻曜的眼里。
“要吃糖吗?”
月闻曜握着她的小手。
月掩摇头。
“不好吃?不喜欢?”
月掩想,要是地府里的恶魔都是皇舅舅这样的声音,她甘愿把自己的魂魄都交给恶魔吃了。
“不是。”月掩咬了咬唇,“皇舅舅上次给的我那块糖,弄脏了我的衣服和鞋了,让父君很生气。”
月掩停了停。
“掩儿不想让父君再生气了。”
“掩儿很懂事。”
月闻曜看着月掩的眼睛。
月闻曜的眼瞳是黑色的,很黑很黑,宛如深渊;月掩的眼瞳是琥珀色的,折射着阳光下一切的美好。
“你让皇舅舅很难过。”月闻曜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月掩找不到他那两个新月。
“你还记得上次你跟舅舅保证了什么?”
“不…”月掩瓮瓮地羞愧地,“不会…当众…再打你了。”
“你没有做到。”
月掩感觉到皇舅舅的“蔑视”。
“你再保证一次。”皇舅舅是很残忍的,“不许再反抗我。”
“不许…”月掩不想说。
“嗯?”
恶魔在拉她下地狱。
“不许再反抗你了。”她已经坠落了。
月闻曜很满意,亲了亲她的手,“你很乖。”
“吃糖吗?不会弄脏你的。”
“好。”
“去寝室吧,你玩累了,可以躺一会儿。”
月掩的手被月闻曜牵着。
寝室里的床很大,但月闻曜平常是不在这里睡的。
床梁有一条“红锻带”,月掩觉得这条红缎带好像仍是上一次的样子,她的内心竟没有那么的恐惧,宁静而混乱。
“舅舅喜欢你穿红衣服的样子。”
月掩低头,她穿的是鹅黄色的。
“掩儿没有。”
月闻曜让月掩坐在床上。
“舅舅给你备了一件。”
月掩看见皇舅舅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红的,金丝蟠纹。
“好看吗?”
月闻曜放在她手里。
“跟皇舅舅的一样。”
月掩指着红衣上的金丝蟠纹。
“舅舅帮你换上,好吗?”
月掩的头低的更低了。
月闻曜凑近她的耳朵,她的脑子里全是他。
“别怕,哪里舅舅都看过了。”
“嗯。”
……
摇/晃的凤凰花,月掩看见了。
红的,跟血一样。
她眼里的琥珀色,映着“鹿的血”,是月闻曜杀的那只鹿。
“怎么了?”
月闻曜问她。
“想关窗。”
月掩的声音有些喑/哑。
“凤凰花很美啊。”
月闻曜喘/着气。
“不喜欢。”
许久。
“好。”月闻曜关上窗,“都听你的。”
……
长年果然没有失信,把她送回了瑾萱宫。
月掩还穿着自己那件鹅黄色的衣服,那件红色的金丝蟠纹在那个柜子里。
皇舅舅说,这里永远都是她的。
他又给了她一块糖,用纸包好了,不会溶,别在她腰带上。
“六皇女,你自己回去吧,奴才就不进去了。”
月掩点头。
长年走的很快,像是从来没出现在月掩的眼前。
月掩看见半梅在宫门口焦急的踱步。
她有种不好的想法,她害怕了…
她把腰带里的糖费力的掏出来丢了,丢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她祈祷虫儿们快点把这块糖吃掉,她讨厌“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