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玦的病刚好,月婴和月钰便来找她了。
月玦性情温和,待谁都一视同仁,不像皇太女月荣那样骄傲自大,不可一世,好像比谁都尊贵一截。
三皇女月婴和四皇女月钰与月玦年龄差不多,各相差一岁,又从小在南苑一块读书,与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要亲近一点,说的话也多一些。
“二皇姐,你病了这几天,我不知多想你,可把我愁死了。”月钰哀声道。
“也是,没有二皇姐在你身边给你提醒,你给冷太傅打手心给打了多少次?”月婴扯了扯嘴角,讥讽道。
“月婴!”月钰见被拆穿了,连皇姐都不叫,直接喊她的名。
月婴不理她,拉着月玦出门去透气。
这可气坏了月钰,正想要发作,月玦连忙制止了,连同她一块拉了出去,安抚道:“三妹也没说错呀,你多看看书,记着,别总靠着我,要是在母皇跟前,我还能帮你背着不?”
话是这么说,可这脑子就是记不住,跟水似的抓在手心就哗哗的流。
月钰发愁的努努嘴,“又不是谁都像二皇姐你这样聪明的。”
那边月婴便不赞同了,“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不聪明罢了,可别拉上我。”
“月婴,你非得跟我作对是吧。”月婴跟月钰从小就是这样针锋相对的,连各自的父君也是互看不顺眼。
月玦也不知道她们俩即使是这样吵架,甚至是打架,也能非常神奇的总是待在一块。
“我可没有针对谁,我向来是如此讲话的。”月婴正眼都没瞧月钰一眼。
在讥讽这件事上,月钰可是一直学着月婴的,也不甘示弱,“就你这嘴出了名了,宫里谁不知道,听了都怕的‘乌婴嘴’。”
月婴有一点好的,就是她不会轻易的发怒,她有一肚子的坏水,不至于在人前大吼大叫失了分寸,月钰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蠢货。
“‘乌婴嘴’也好过你这个‘钰木脑袋’。”
“你——”
“初八好像是‘祭礼’的日子。”月玦打断了她们俩的“争执”,做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她相当熟练。
祭礼是“小祭”,也是“家祭”,不需要动用文武百官的供奉,只是皇室贵族自己的祭典,就在皇城外东北边的陇山凤坛上。
陇山有野鹿,敏捷而凶猛。
月氏皇族有个传说,哪位皇女在陇山的祭礼上用箭射中的第一只野鹿供奉到神坛,就是天选之女。
因为这个传说,“祭礼”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天选之女”这个虚称,就够了。
月婴和月钰顿时沉默下来,皇家的女儿可不比寻常人家的女儿,吵吵嚷嚷的,心还连在一块的。
她们的心眼得多,心思得多,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比对待自己的仇人都要狠些。
“难怪皇太女最近总不在宫里。”月钰打破了沉默,“她肯定偷偷练骑射去了。”
“她也用不着偷偷,陇山第一只野鹿,她势在必得的。”月婴看得很明白,多一个“天选之女”的名声,月荣皇太女的地位就坐的越稳,她定会不折手段也要得到的。
月玦心中也了然,“祭礼”只不过是她们给月荣的陪衬,走个过场罢了。
她说这个,只不过是想给“吵架”的两姐妹转移一下话题。
没想到,月钰却认真起来了。
“她‘势在必得’?我也去练骑射,陇山之鹿还不一定是谁的呢?”月钰信誓旦旦道。
她虽背书不行,但是论武艺骑射,她可不比谁差。
呆子!
月婴想嘲讽她几句,突然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她眼睛尖,看东西比谁都快,两步跳到月钰旁边,推了她一把。
“干嘛?”月钰还跟她生气呢。
“你看那‘傻子’。”
月钰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顿时乐了。
要说这两姐妹有什么共同特点,那就是嫉妒。
嫉妒月荣,也嫉妒月掩。月荣是大皇女,活在宫里的日子可比她们这些小的要多几年,走的路子也比她们稳,要真斗起来,她们小的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月婴很聪明,不会招惹月荣的,明面上叫月荣比谁都亲。这一点,月钰在私下鄙视她好久了,瞧不起她一点骨气都没有。
月钰这呆子哪里明白。
月掩可就不同了,天真年幼,心机有没有是半点没看出来,一股子傻气却时常把月婴和月钰给逗笑了,在私下常喊她傻子。
母皇宠她却不重视她,不然她这年龄早该到南苑去读书了,还得空在这宫里到处疯玩?
母皇也是奇怪,这时候了,也不请个太傅给月掩教教书,难道想让自己的皇女出一个文盲吗?
月玦也看见月掩了,心里一紧。
月掩好像在生气,她的侍人跪在旁边哄她,她一点气都没消下来,还伸出脚踹在他身上。
小孩子的力气不重,那侍人还陪着笑,要求月掩多踹几下。
这样的月掩别说月玦了,连月婴和月钰都没见过。
月掩自小就很善良,从不会打骂下人,也不任性娇纵。月婴月钰欺负她,她也不会说一句重话。她时常傻笑或者游离,没有别的情绪了,对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生气的月掩让月婴很感兴趣,老远就喊了一句:“小六!”
月掩听见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恍惚的抬起头,就只看见月玦。
跟只兔子似的蹿了过去,一把抱住月玦的腰,低声喊了句:“二皇姐。”
所有皇妹皇弟们都喜欢亲近月玦的,连月掩也不意外,特别喜欢亲近。
月钰好像知道月婴要说什么话似的,连忙抢着道:“哎!哎!你三皇姐和四皇姐也在这儿啊,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
“三皇姐,四皇姐。”月掩的声音更低了。
“小傻子倒是会讲话了。”月婴轻哼一声。
月玦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瞥了月婴一眼,月婴很识相的没有再说话。
“掩儿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月玦半蹲着身体,平视着月掩的眼睛。
月掩的眼睛很漂亮,眼角的泪痣也很漂亮,这张脸就没有一点稍微平庸的地方。
但是这双眼睛与往常不一样了,有哀愁有愤怒有痛苦有无助…有懦弱。
月掩遭遇了什么,还是她看错了,月掩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的,这些东西都不可能在她身上存在。
月玦的脸上是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冰冷,月掩垂下眼睛没看到,但却把跟着月掩跑过来的侍人吓了一跳。
月玦注意到了月掩身边的这个侍人,好像叫半墨。
“怎么回事?”月玦问的是半墨。
半墨终于找到人来说了,可憋了好久了,连忙向三位皇女请安,然后又絮絮叨叨的,一点也不怕自己的啰嗦惹怒了皇女。
“小主子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不爱讲话了,谁都知道小主子以前有多喜欢讲话,逮着奴才就要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呀’的问题,多可爱呀,可现在奴才问小主子要不要出去玩,应也不应一句了。还有呀,小主子也不喜欢别人碰她了,尤其是不让男的碰她,一碰就发脾气,奴才刚刚带小主子散步消食,想牵着小主子走,怕小主子摔了,小主子又发脾气,踹了奴才好几下,奴才也不疼,小主子开心就好。”
“还有呢,小主子怕脏,隔一会儿就要擦手隔一会就要擦手,也不爱出去玩了,嫌外面脏,一出屋回来就要洗澡。也不爱笑了,可愁死花瑾君了…”
这唠叨的劲,不打断他可就没完了,月钰可受不了,“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我得赏你几个板子。”
说到“板子”,半墨立马就咽了气,没了声。
月婴想了想半墨的话,笑着:“也不是什么毛病,就是中邪了。”
“啊——”半墨信了月婴的话,吓了一跳。
“够了。”月玦的声音让她们立马安分下来。看着月掩,她还是垂着眼,像低垂的水仙花,仿佛不知道别人在说她似的。
她摸着月掩的头发,像顺着猫的毛,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要把一个游离于山野的魂安抚回家。
“别怕,掩儿,皇姐在这呢,遇到什么事跟皇姐说,我会帮你的。”
月玦知道月掩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件事情很严重很严重,它几乎是要毁掉了月掩的灵魂。
但她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情,能有什么事情?
月掩怯怯的抬眼。
“抱抱掩儿。”
月玦愣了一下,动作却很快的把月掩抱起来。
“这样可以吗?”
“嗯。”月掩笑了。
“小主子终于笑了,笑了。”半墨又嚷起来,“小主子,我们该回去了,晚了,花瑾君要担心了。”
月掩双臂环着月玦的脖子,看了看月玦,失去了笑,又垂下眼看见她脖子戴着一块玉,蓝田玉,雕着半眸的菩萨。
“嗯。”月掩答应半墨回去了。
她们三个皇女,又到了别的地方走了走,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月钰对着月玦不经意说了一句:“二皇姐怎么对小六这么上心呀。”
“都是姐妹,没什么上心不上心的。”月玦还是这样的温和。
月婴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没有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