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尘擦掉自己数学书上的灰尘,连带着宋柔风的练习册一同装进书包里,背在了身上。
临行前赵逸尘往小赛的猫碗里放了两根切碎的火腿肠,还往大黑的驴槽里加了满满的干草,并且还特地委托程炳炎每天放学后都来帮忙照顾大黑和小赛,对此,程炳炎说即使赵逸尘不拜托他,他也会去做的。
程炳炎并未问起赵逸尘为何还要回去那个他不喜欢的学校。
“再见了,大黑,小赛。”赵逸尘最后抚摸了一下在台阶上驻足的白猫,径直的走出了家门。
赵鸣霆在赵逸尘放假的七天里都没回过家,赵逸尘在开学前夕踏进了“老钱饭店”,找到了赵鸣霆,看到那个男人确实憔悴了不少,顶着一头油腻的短发,胡子也有些长了,双眼中充满了疲惫。
赵逸尘和赵鸣霆的交谈平日里就不多,所以赵逸尘的话也很简短:
“爸,我开学了,要交学费。”
“多少?”赵鸣霆哑着嗓子问。
“七百。”
赵鸣霆叼着烟,从口袋里取出约莫十张半成新的百元大钞,数出七张给了赵逸尘,说:“国庆时候的客人来的格外特么的多,店里都快忙死了,一直没抽出空回家。”
“哦。”赵逸尘听了赵鸣霆的解释,淡淡的答应。
“中午想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做。”
赵逸尘揣好钱,转身朝外面走去:“不用了,学校说下午两点到班级,现在都一点了。”
“那快去坐车吧,别迟到了。”
“知道啦——”赵逸尘拖着长音。
赵逸尘坐上客车的时候,秦暮海已经来到了班级,班级里吵闹的气氛顿时变得平静了下来。
吴天星本来还在跟罗楠吹牛打屁,感觉到班级里突然安静,便下意识地回头,这一回头吓得险些连魂都飞了。
秦暮海今天仿佛是不太开心,笑容显得格外阴险:“这吴天星笑得这么开心,那练习册肯定是写完了啊,来,拿出来让我检查检查,好让我也开心开心。”
吴天星心头一紧:“老师,我还没……”
“拿来!”
吴天星不敢怠慢,连忙跑回座位,手忙脚乱的找出练习册,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
秦暮海翻看着吴天星的练习册,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吴天星啊,你这一共二十多道题没写,打你二十大板没问题吧?”
“能不打吗,老师?”吴天星吞了口口水。
秦暮海一脸坏笑道:“不能。”
正说着,秦暮海缓缓地从背后抽出软尺,像是刽子手扬起了斩首大刀。
“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好了,啊!”
“不许叫,再敢叫我打得更狠。”
秦暮海斜眼看了看讲台下的吃瓜群众,说道:“你们也别看热闹,把练习册都准备好了,一会我一个个的通通检查!”
秦暮海的话音刚落,下面就齐刷刷地响起了翻找声和笔在纸上书写的摩擦声。
从车站到学校的路线赵逸尘虽然还有些陌生,可还是知道的,只是当他走到那个红绿灯十字路口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他好像不会过红绿灯!
赵逸尘额头冒汗,他自小在小镇长大,没有过红绿灯的机会,上次和赵熠辉经过的时候也没太注意,他已经十三岁了啊,十三岁还不会过红绿灯也太逊了吧!赵逸尘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看着马路上飞驰的汽车川流不息,赵逸尘的内心有些打怵,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一起起交通事故在脑海中重演,破碎的汽车外壳,殷红的鲜血,斑驳的马赛克,死者家属的悲痛哭声。大中午的,赵逸尘却觉得手脚冰凉,心脏起伏有些剧烈。
但很快赵逸尘就想通了,事情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恐怖,只要遵守交通规则不就没事了嘛。不就是过红绿灯而已,老师以前教过的,红灯行,绿灯停嘛,不对不对,好像是红灯停,绿灯行?
此时的赵逸尘大脑一片混乱,他终于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恨不得立马跑回小学校园里把那本小学生交通守则拿出来看。
不管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懂得的话就只能自己推敲了,赵逸尘把目光盯在了红绿灯上,静静的思考:现在自己正前方的红绿灯牌是红色的,中间的车辆川流不息,而自己右边不远处的车辆却是停住的,也就是说,是红灯停,绿灯行没错了。
赵逸尘松了一口气,等到了自己前面的信号灯变为绿灯的时候,他略有忐忑的试探着向前走去,心头有些微微颤动,可刚走出一步就停下了,因为他看到前方有车在转弯!
赵逸尘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爆炸了,悻悻的缩回了脚,我擦,现在不是绿灯吗,怎么还可以走车?
“嘿,这货。”赵逸尘的肩膀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赵逸尘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是宋柔风。
“愣着干嘛呢,绿灯了还不走?”宋柔风疑惑道。
赵逸尘醍醐灌顶,他奶奶的果然是红灯停,绿灯行!
“呃,那个……我在等人呢,你先走吧。”赵逸尘含糊不清的说道,显然是不想离宋柔风太近。
“等谁啊?”宋柔风感觉赵逸尘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姜云。”赵逸尘随意的胡编乱造。
“可是……”宋柔风用手指了指学校门口,“姜云不是在那吗?”
赵逸尘顺着宋柔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刚从小卖部走出来的姜云,当下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靠!”赵逸尘灵机一动,索性将错就错,佯怒道:“这老姜不仗义啊,说好了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居然自己先走了!”
正说着,赵逸尘心虚的大踏步地往前走,既然从宋柔风那里知晓了交通规则,那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了,至于刚才那辆转弯的车,一定是传说中的闯红灯。
对,一定是!这种事情是只有一些极少数的马大哈才能干出来的,赵逸尘坚定的想道,很快的就走过了马路中央,也没有注意周围的车辆。
“嘀——”赵逸尘的耳畔响起一声急促的鸣笛,他扭头一看,当时就吓得脸色惨白,又是一辆转弯的汽车,而且行驶的路径完全可以碰到他!
赵逸尘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这城里人真会玩,闯红灯都这么随意!
“嘿,那货!”赵逸尘听到宋柔风的呼喊,自己的手紧接着就被攥住了,被往后用力的一拽。
那辆汽车呼啸着碾过了赵逸尘之前站立的地方,超正前方飞驰而去。
宋柔风看着远去的汽车尾部,心中暗道:这车开得比我妈都彪,绝对也是个女司机。
赵逸尘被吓得六神无主,头一晕,脚一软的就倒在了宋柔风的身上,内心尖叫着:谋杀啊!
女司机惊魂未定的看了看倒车镜,拍了拍起伏的胸口,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吓死老娘了,刚才也太险了,不小心把油门当成刹车了,现在的初中生都是傻*吗,过马路都不知道看车!”
“走。”宋柔风把赵逸尘扶过马路,把他的身体摆正,怒不可遏的开口:“赵逸尘,你是不是疯了?过马路都不知道看车!”
“我……”
“你没看到他打着左转向灯吗?他想转弯!”
赵逸尘刚要开口大骂刚才那辆车闯红灯,没素质,这么一听才晓得,原来转弯是可以的,原来到底是自己孤陋寡闻。
自觉理亏,赵逸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愧疚而又真诚的说道:“多谢啊,组长,要不是你的话,我刚才恐怕就是享年十三岁了。”
“哼。”宋柔风冷哼了一声,看着赵逸尘此时羞涩的脸庞,她的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
“就你还享年?赶紧走吧,咱俩快迟到了,要是被秦老师抓到,他一生气,恐怕就真是享年十三岁了。”
姜云爬上自己的班级所在的楼层,在楼道里不急不缓的走着,嘴里还叼着一根冰糕,忽然听到不远处自己所在的班级内传来一声怒吼,是秦暮海的声音:
“一个个的练习册做成这个熊样,难道我放假那天提醒赵逸尘不是提醒你们呗?你们就光顾着看笑话啊,把我的话当放屁吗?!”
姜云咬了一口冰糕,放缓了脚步,琢磨着要不要晚点回去,好避开秦暮海检查自己的练习册?
“这都几点了?人还没来齐呢,整点之前要是再不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听到这话的姜云被吓得冰糕都掉到了地上,他胡乱把冰糕的拾进袋里就急匆匆地快步跑向班级。
“报告!”姜云打开教室的门,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
秦暮海看了看姜云,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钟很配合,在姜云进门后几秒后才走向整点。
秦暮海没好气的说道:“挺会踩点啊,差一点就迟到了,回去吧。”
“呼。”姜云长出了一口气。
秦暮海指着墙上的时钟,语气里藏着火山爆发前似的压抑:“接下来再进来的就算是迟到了,就在外边站着,别进来了,王诗妍记着扣分。”
王诗妍从数学书里抽出了“生死簿”。
姜云有些慌张的转过头,指了指宋柔风和赵逸尘的座位,小声的问罗楠:“她们两个去哪了,还不来?”
“我怎么知道,准备后事吧。”罗楠无奈的耸了耸肩。
姜云有些担心的转过头去,这俩家伙,八成是凶多吉少。
楼道里响起两种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充满了求生欲。
“赵逸尘你快点,咱们两个快要迟到了。”宋柔风催促道。
“报告!”赵逸尘左手扶在门框上,弯着腰大幅的喘气,像是刚刚跑完八百米。
吴玉冰停下笔,抬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赵逸尘这演的也太假了吧。
姜云、罗楠、王诗妍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发出声音。
宋柔风面无表情的站在赵逸尘旁边,突然觉得好羞耻,好想离这货远点。
“干什么去了?知道自己迟到了吗?”秦暮海冷漠的看着赵逸尘,话语里藏着闷雷。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来晚了。”赵逸尘一脸诚恳,还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滴。
戏精模式,开启!
罗楠暗自竖起大拇指,兔哥这个擦汗真的绝了。
王诗妍:这个擦汗我给满分。
但是赵逸尘的表演没有感动铁石心肠的秦暮海,老秦面若寒霜从嘴里吐出一股寒气:
“你们俩出去站着,什么时候我让你俩进来再进来!”
教室的铁门被无情的关上了,空荡荡的走廊里站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
赵逸尘对自己的表演没有打动秦暮海这个结果有些难以置信,觉得十分尴尬,没话找话的问道:“组长,咱们,是不是被罚站了?”
宋柔风咬着贝齿:“你—说—呢?”
感觉到宋柔风不开心,赵逸尘便换上了诚恳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愧疚:“不好意思啊,组长,连累你迟到了。”
“没事,”宋柔风叹了口气,“是我自己从家里出来晚了,不关你的事。”
“对了,我的练习册你带回来了吗?”宋柔风有些担心的看着赵逸尘。
“哦,带了。”赵逸尘把手伸向了书包,“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还你。”
“为什么?”宋柔风诧异道。
赵逸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露出尬笑:“因为我还没抄完呢。”
宋柔风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缺氧,“赵逸尘,你也太无可救药了吧?七天的时间呀,你都没写完练习册!”
赵逸尘在走廊窗台上翻开练习册,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含糊的解释:“家里的诱惑太多嘛,而且这作业也多啊,六十多页呢!”但其实心里却在想:老子原本都打算不来了,要不是你给我这练习册,我现在还在海棠镇里快活呢,怎么可能在这里罚站?
关于要不要回来这件事,赵逸尘几乎纠结了一个假期,练习册也是昨晚才开始写的。
宋柔风显然是觉得赵逸尘的这个说辞苍白无力,撅起了嘴巴:“赵逸尘你就是没心没肺。”
赵逸尘没再搭理她,对于秦暮海的恐惧显然大于跟女生闲聊的欲望。
“赵逸尘,你作文写了没啊?”
“写了。”
作文是代英杰布置的作业,题目是《校园的一角》,赵逸尘最讨厌写这种写景物的作文,于是就在某处做了手脚。
宋柔风翻开赵逸尘的作文本,被吓了一跳,因为赵逸尘的题目是《校园的一脚》。
虽然文章只有短短的五百字,但是宋柔风看的很起劲,好嘛,一篇景物描写活生生让这货写成了武侠小说,文章从一个学生被踢了一脚开始,讲述了一个小故事,里面的武功招式,人物绰号都很搞笑,不得不说,赵逸尘这个家伙写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赵逸尘在作文开头还写了题记,这题记宋柔风觉得和文章毫无关联,写的是:倔着骨,咬着牙,在这个十月,有个少年,迷途知返。
宋柔风觉得这题记写的是赵逸尘自己。
“你这个‘迷途知返’让我对你的过去充满了好奇。”
赵逸尘翻了个白眼,“不该看的别看,好奇了活该。”
“讲讲呗。”
赵逸尘皱起眉:“讲个毛线!”
“讲讲嘛。”宋柔风抓住了赵逸尘的左臂,轻轻摇了摇。
赵逸尘感觉到从头到脚一阵酥麻,好像是有好几只可爱的猫咪在舔他。
天啊!我没听错吧?平日里冷血无情的组长此刻正在……撒娇?
赵逸尘有些僵硬的扭过脖子看了宋柔风一眼,却险些被宋柔风的可爱笑容给融化。
他喵的!这是犯规,她装可爱!
赵逸尘心中关于后悔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他觉得为了这个笑容,他作出回来的这个决定绝对是值得的。
赵逸尘把头扭过来,望向窗外,傲娇道:“我才不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