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唐坤对上他的眼神缩了下脖子。试问这个世上什么事情最尴尬，估计就是前一秒和亲戚家的小孩打架，回头就被家长抓包了。
饶是宁亲王这般人物看着这两人也感到无可奈何，一个是他亲侄子，一个是他表侄子。他还能说什么呢？真是太给皇家长脸了！
他就别开了眼神，看向其他人，“这么些个公子哥在公开场所里打架斗殴，在你们这一辈里也是头一遭。”他嘲讽，“你们家里赚下的恩业可都仗得起这么作？”他斥责道。
“宁王爷。”小少爷们互相看了看，纷纷红了脸。一个个的哀求地看着他。
唐坤正缩着脖子当鸵鸟，看着这情况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宁亲王说话这么好使，京圈里势力这么复杂，他还以为这些心比天高的官几代们不会睬他呢？
“此事本王不会向你们家里告状，但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客店人来人往，有什么信儿传到了家里，你们自己去跟你们爹解释。”宁亲王佯怒地瞪了他们一眼。
原来是怕告状啊！唐坤心里明了，撇了撇嘴，不慎对上宁亲王严厉的眼睛，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田游忟狼狈地推开左明，动了动腿，却崴了脚站不起来。家丁忙上去扶他。
“你们几个，快把田家小世子抬回去吧！”宁亲王跟那几个家奴说，田侯是太后母家，太后是他亲母，田侯自然跟宁亲王也有亲缘关系。田游忟实打实是他外家的表侄子，这个小子这么没脸，也实在是打他的脸。
小二哥这时候被掌柜的推了出来，怯怯地问，“各位爷，这打坏的东西——”
唐坤赶在左明开口之前说，“记田小侯爷的账上！”打群架就是这么个规矩，打坏的东西当然要记在输家的帐下。
“我呸！”田游忟被家丁扶着，一口气喘了上来，“凭什么！”要不是左明泼了他一头恶心的，他能上来跟他们像野小子似的掐架？
“天干物燥，小爷替你败败火！”左明说着还威胁地挥了挥拳头。
宁亲王看着这两个小鬼，暗自翻了个白眼。
“记在我的账上，算我的！”这时候有一个人挤了过来阻止他们，“忟弟，你也少说两句。这事闹大了丢脸的可是田侯。”他压低了声音提醒，这人是白天那个圆脸的少年。唐坤原来以为他是田游忟的跟班之一，现在看来似乎这两个人还有点亲缘关系。
田游忟哼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家丁想把他背起来被他拒绝了，田游忟固执地被一左一右地架着，一条腿一跳一跳地走出门。
左明洋洋自得地打了一个呼哨。
宁亲王不着痕迹地皱眉。田游忟回头就瞪他，对太子等人恨恨地留下一个口形，
“走-着-瞧-”
那就瞧瞧呗！唐坤耸了耸肩，事已至此，他们和田游忟之间指定是不能善了了。他也不是好脾气的。
想找他麻烦，那就来吧！他还没怕过谁。
田游忟和他那些朋友稀稀拉拉地走了，最后就剩下宁亲王和四小，两两相觑。
宁亲王叫人开了一个新包厢，让他们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这帮小少爷们打架都不算狠，抓挠了半天，也就是沈云春脸上留了一道红痕。四小快速梳理了一下，就人模狗样地坐到宁亲王对面。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宁亲王喝着茶，脸上没了刚才装出来的严厉，倒像是好奇似的打听。
左明就想说是田游忟先动手的。
唐坤按住左明，先说道，“我说他们欺负我，王叔信么？”他咧嘴一笑。太子在宫里处境不怎么好，宁亲王常常出入宫廷，必定比别人都清楚。更何况他当日落水，还是宁王叔救上来的。
宁亲王哼笑一声，茶杯敲了敲桌面，“太子爷做事这么气派，还能叫人欺负了不成？”
唐坤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就是他们先欺负我。”他就是不在意宁亲王怎么想，但可得在乎皇帝怎么想。“是不是？”他就看向小伙伴们。
“王爷，今日确是田家世孙出言不逊在先。”沈云春比左明情商高，“田家世孙从来和太子爷不对付，我们这才一时冲动跟他们打了起来。”他说着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自己脸上被划出来的红印。绝口不提左明干的那混账事。
“他们一群人打我们四个人！还不算欺负人！”左明气呼呼地接着说。“要不是我还会点功夫，我们四个早让人按在那里打了。”
事实上被按在地上揍成猪头的是田游忟。唐坤心里忍不住腹诽，嘴里还叫屈，“真的，王叔你没看见田家的家丁那么壮实！田家小哥一声令下就要他们上来逮住我们！”虽然让左明一人一板凳削得一脑袋包。“看把我胳膊都拽红了。”唐坤装模作样地拽了拽袖子，胡说八道。
宁亲王听着小子们一人一句的辩解，暗自勾了下嘴巴，最后说，“左小将真是骁勇，想必老侯爷知道了也是欣慰不已。”
“宁王叔叔——”左明马上发现了大腿，等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好了！本王既然说了不会向家长告状，就不会厚此薄彼。”宁亲王笑呵呵地顺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左明捂住额头。
“时辰不早了，你们还不回家？”宁亲王也不是真想审问他们，他就是好个新奇，既然都不愿意说也就罢了。
四小看宁亲王不再深究，收拾收拾就跑了。
“今天可真是吓死人了，”宁亲王的小厮看见人走了就忍不住说道，“这些个纨绔子打个架居然把太子爷也搅和进去了。”他听着这消息心肝都要跳了出来，这太子爷要是真让人打了，那这京城里就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宁亲王敲了敲桌面，眼光撇向楼下的轿子，轻轻地说，“这孩子，过去可没有这么张扬。”俊逸的脸上带着一丝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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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上了镇北侯府的轿子。如林问他们。“接下来去哪？回宫吗？”今天这事太刺激了！如林这还是第一回打架。他感觉自己的手还有点抖。
唐坤也有点不想回去。他能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而且这还没尽兴呢！
“那你们来我家吃饭吧！”左明就说。
“不太好吧！”唐坤想这大宅大院规矩多，他也没事先招呼，就跑去人家家里蹭饭，而且他一个太子，突然杵在人家家宴里，人家膈应不膈应。
“哪里来扭扭捏捏的！”左明说着就跟外头的人喊了一声。一个小厮应了声就立马跳下马车，赶紧跑回侯府去通知老侯爷。
日暮近西，唐坤掀起窗帐，就看见落日下一庄大院耸立，那一张门匾是草书飞舞，别有气魄，唐坤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太祖皇帝亲题。
镇北侯府。
唐坤一下轿，就看见一个棕色短袍的老爷子从里院走出来。
“老臣见过太子，”老侯爷拍了拍巴掌，拱手一礼。老侯爷身量不高，大概六十多岁了吧，发鬓斑白，但气色那真叫个好。面堂红润，身体壮实，都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得有多威风。
“不敢不敢。”唐坤忙深深还了一礼，“宁棠冒昧叨扰了。”镇北侯府的老侯爷那简直是个传奇人物。朝堂上功勋卓重谁也不敢不敬他一尺，这民间说起行武也都是他打仗的英雄故事，小太子收集的话本里就时常出现这位老侯爷的身影。据说这京城里上到九十九下到才会走都听他的故事，真是堪称国民老男神了！
“那来那么多虚的！”左明在后面听着就拍了他一巴掌。
老侯爷哈哈大笑，“这兔崽子说的是，太子想什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们老左家没那么多讲究！”
唐坤跟着笑了笑，回头拉过来如林，“这是我家的大管事如林。”
如林忙一礼。
老侯爷有那么一瞬间虎眉一挑，然后就笑道，“早听我家那个混小子说，太子身边有一个才华横溢的侍读，想必就是这个了。”
“如林不敢当。”如林不知怎么的就是抬不起头来。
唐坤揽住他，一咧嘴，“那可不就是他。”他悄悄拍拍如林的肩膀。表现得十分亲近。
老侯爷眼里有过一丝新奇，正想说什么。沈云春这时候走了过来，他朝老侯爷叫道。
“爷爷。”
“好孩子！”老侯爷回头揉了揉他的脑袋，注意力马上到了他的脸上，“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啊？跟人打架了？”老侯爷一眼看出来。
左明忙给他使眼色。
沈云春赶紧笑着打岔过去。一行人走进了门。
唐坤纳闷地看着，心说，难道沈云春和左明还有亲戚关系。这京城的血脉关系也太复杂了。他就拉过被冷落在一边的左明就问他。
“哦！云春年前认了我爷爷做干亲。”左明就说。“我俩也算是干兄弟了！”
稀奇了。唐坤看着热闹，见过人忍干爹干妈，干儿子干闺女，他还没见过谁认个干爷爷干孙子呢？沈云春跟这老侯爷也确实亲热，都把这个亲孙子挤到一边。
“今天怎么这么晚，”进了二门，徐夫人担心地迎了出来。
“我带太子回来吃饭！”左明就跟他娘说。
“徐夫人安好。”唐坤和沈云春如林忙见礼。
“太子殿下安好。春儿也来了。”徐夫人忧虑地回了一礼，看见沈云春就眉目舒展了些，把他拉到身边，嘘寒问暖。“你家祖母这几日身体可好？”
沈云春就和徐夫人说起话来。
唐坤怜悯地看了左明这个正经儿子一眼。
左明朝他翻了个白眼。
老侯爷咳了咳，“太子里面请。”管家就在前面给唐坤和如林引路。
老侯爷趁着太子走在前头，他伸手揪着亲孙子后脖领，照着屁股来了两脚。好个混小子！居然把太子拐带出来了！他还真是嫌他左家现在还不够招人眼啊！
左明打小是挨惯了打了，皮厚的很，要是平常兴许还跟他斗一斗。但今天他才打了田侯世孙，心里有点虚，就快跑到太子边上，“宁棠，你最小的妹妹多大，六七岁？”
“你……想干嘛？”唐坤正看着园林稀奇，听他这么一问，心生警惕，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这什么眼神！”左明瞪他一眼。就好像他有什么企图似的！“你等着！我给你看我妹妹，我妹长得可好看了！”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去了内院。
“这什么情况？”唐坤被弄得有点懵。
“每次我来的时候左明都要给我炫耀一下他的妹妹。”沈云春摆脱了徐夫人的盘问，有点好笑地和他解释。
“他妹很好看吗？”唐坤好奇地问他。
沈云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样。
没一会儿左明就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出来了，边上还跟着一个小丫头，急急慌慌看着左明，生怕他把小姐摔了。
“快看，这是我小妹妹，云儿。”左明搂着小娃娃漏了一个缝给他们看，“好看不！”
女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听他们大声说话倒是一点不怕，就眨巴着眼，皱着光秃秃的眉骨看着他们几个生脸。
“左姑娘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如林也凑过来瞅了一眼说。
左明一脸的那当然。
唐坤看了一眼，觉得这个妹控简直是令人发指，“好看好看，真是倾国倾城，惊为天人啊！”唐坤干巴巴地说。一个软趴趴、顶着一脑袋胎毛的小孩儿上哪里看出好看不好看？
左明多离谱的赞美都受用，但也看得出唐坤敷衍他，就说，“你别这个态度，我家云儿以后一定长得可好看了，到时候你们一个都不嫁！”
“你还打算留一辈子？”唐坤笑他，这简直是个奶爸心态。
左明扁了扁嘴，低头看着小妹妹，表情倒像是真的难过起来。
唐坤看着就好笑，“你家云儿长大了就是不嫁我俩，也总要嫁人的。还不如就近嫁了，逢年过节还能见上一面。”这年头，跨个省都算是海角天涯。
左明哼了一声，骄傲地说，“那我这妹妹也不嫁皇家，不嫁权贵，要嫁就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左明高高地举了举他妹妹，这个左小姐真是胆大，就这样折腾竟然也不哭不闹。
“呵呵。”唐坤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当然也不能是个无能之辈。”左明被盯得忍不住小声补了一句，“我以后的妹夫必须得打的过我！”他抱着妹妹，一只手握了握拳头。
得了吧！唐坤心说，就左明现在这个身手，日后必然是同辈里数一数二，再加上这个妹控属性，能打的过他，得是个武状元吧！
“这左小妹今年刚刚周岁，你就想她嫁给什么人，是不是想得有点早了？”沈云春好笑地打断他们。
“二少爷你怎么又把小小姐抱出来了！”这时候徐夫人房里的丫鬟找了出来。看见左明就无可奈何地说。“天气这么冷，您别再冻着小小姐。”
“我们就看看。看看。”左明顿时理亏，腆着脸跟她说。将门府里没有寻常人家那么约束，丫鬟强势地把左小姐要了回来，哄了哄看没哭，就抱了回去。
唐坤看他那怂样扑哧一笑。
老管家带着他们游了一圈院子，就回到了厅堂里。
堂上坐着老侯爷和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是发鬓乌黑，看上去微胖。唐坤进来时她正和老侯爷说话，那眉眼之间还带着七分厉害。大概是老侯爷的夫人。
几人一进来，老太太就眯了眯眼睛，要站起来。老侯爷就上前去，扶他家老妻。左老太太腿脚不便，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就不动声色地拍掉他的手。老侯爷早习惯了，就势退了两步，站在她后头不远，有几分保护性的意味。
唐坤把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心说，没想到这个让北境外敌闻风丧胆的左老侯爷居然是个惧内的。
“是太子殿下吗？”左老太太说。
唐坤忙拍了拍袖子，一礼，“宁棠见过老封君。”
左老太太上来就拍了拍他的手臂，就笑了，道，“太子殿下壮了。”
唐坤就说，“宁棠自病中就吃了一大堆的补药，病后身边的还想着法儿的往里填补，看着就气色好了些。”
左明就趁机插话，“奶奶他这哪是壮？就是胖了！”
左老太太就瞪了他一眼。
这厢没说过两句话，老侯爷就叫一个穿着兵甲的叫走了。临了了叫左明陪着他奶奶。
左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和沈云春说了会儿话，就说，
“离晚膳的时候还早，你们这些小孩子陪我一个老太婆干什么！去后院玩去吧！”
“哎！”左明马上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左老太太气呼呼地那拐杖怼了他两下。左明立马跑出两丈远。
“左明你别伤了人！”左老太太叫道。
“知道了奶奶。”左明带着三人离开了前院。
“咱们去哪？”唐坤就问。
“演武场！”
唐坤觉得新鲜，但又说，“事先说好了，我们可不和你打架！”
沈云春就说，“今天我们可都够累了，什么刀枪棍棒的不想碰。”
“切！谁跟你们打架？”左明还瞧不上这三个豆芽菜小伙伴呢？他挤挤眼睛，“我们去看别人打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