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说这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丫头，魏忠宝觉得恰恰相反。他觉得阮珠聪明的很，甚至在有些时候是有点狡猾的。就像刚才，明明是不会，却又因为害怕所以强说自己会。虽然是在刻意讨好，但这个丫头的小聪明却是很对他的胃口。
沐完浴后，阮珠给魏忠宝把被子铺好，替他脱了鞋袜。“督主且休息，奴洗漱后便去后间。您夜里有事喊一声就成。”
“别走。”魏忠宝靠坐在床边，他瞧见她的衣袖卷起还未被放下，衣衫上也多是水渍。其实她是个手法笨拙的下人，若是换做宅邸中的任何一个婢女都做的比她利落。“留下来，陪本督说会儿话。”
“哈？”阮珠有一瞬皱眉，转头疑惑的对上他的视线，直到她确定他是认真的才慢悠悠走到他床边。她恭敬地低头与他说：“督主是要安眠香吗？奴给您拿来。”她伺候他沐浴后，已经夜深，她着实也累了，并不想陪他说话。
魏忠宝看得出她的心思，他挑眉摇头，有意拍了拍床边，与她笑着说：“不用安眠香。你坐过来。”她越是不愿意，他便就越要叫她过来。
阮珠看向他的大掌所拍的地儿，她心里一阵犹豫。“督主，奴是下人，这……不合适吧。”想起袭香说的话，她本质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故而不愿意这般讨好委身。可转念想，自己如今的境地不就是在讨好过活吗？她又何来资格在他的面前故意扮作清高？抬头对上他打量的眼神，她心有愧色低头不敢看。
“你这是在有意不听本督的话吗？”魏忠宝的耐心不是很好，他已经给了阮珠很多的不一样，对于她刚才的抗拒他很是不满。收回打量的目光，他低头讥笑说：“就算签了死契，你身子属于魏宅，可心还是阮家的千金小姐。本督是不配使唤你吗？”
他笑容收起，面上的表情换上了往常惯有的狠厉。阮珠身子僵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想将他惹怒。没什么可说的，她连忙上前坐下，就坐在他刚才要求的那个位置上。“您怎么会这样想呢？您当然可以使唤奴，您说什么奴就做什么，绝对会乖乖听话。”她定定地看着魏忠宝，恨不得伸出三根手指放在脑袋边上发誓地说道：“奴是签了死契的魏家家奴，别说是身心都是魏宅的，就说往后成婚生子那也得督主您指人。这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以后都是督主您的人。”她这话说的不知是否有辱没祖宗的意思，可小命拽在人手里，她也只能这样。只能感叹一句，活着真是不容易，为了吃一口饭她都能把这种话说出口。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惧怕和因着惧怕而生出的服从。伸手想要抚平她对他的恐惧，可终究还是放下了。“去拿安眠香。”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乖巧，不知为何她却一直回馈的都是阿谀。他在想，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也或许是她还太小。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可笑，他何曾需要去用讨好与等待来获得自己想要的？
阮珠觉察到了他的不愉快，她不敢多问怕他生气，便赶紧去拿。安眠香放在床尾的柜子里，蹲下身子打开柜子，她瞧见一柜子的香，翻找之下发现都是助眠安神的。她抬眼越过柜子顶，透过纱帐，看着闭眼靠在床头的他，不知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贵为九千岁，东厂的大都督，这是除了皇帝和皇后之外极为尊贵的人了。他所拥有的应该是很多人都羡慕的，可他却连一个好觉都似乎难以拥有。这叫她不禁暗想，他所拥有的到底是什么？他又到底拥有了什么？
“还没找到吗？”魏忠宝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他便起身走到她身后，见她蹲在这柜子前暗暗发呆。“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他弯腰侧头看她，伸手亲自将放在柜子最显眼位置的香拿出来。“你是不认得字吗？阮家难道没有请先生教你念书识字？”拿着香走到桌边，他掀开香炉的盖子，将手中的安眠香取了一根插入香炉灰里。
那一瞬被他隔空轻压的感觉叫她一阵慌乱，她转头从下向上看他，才知自己想的入神了。她赶忙将柜子门关上，起身走到桌边。“奴读过书，认得字。”阮珠轻声替自己辩说道。
魏忠宝用手指轻压香炉灰，将这安眠香固定在里头。听见身旁的人的话，暗笑不过是孩子心性罢了。“去取蜡烛来点香。”说罢，他一把将她腰间的另一条帕子抽出来，将那沾了香灰的手指被包裹在帕子里擦拭干净。
阮珠的帕子是新的，她花了三个铜板在绣活好的丫鬟那边特意买的。瞧着魏忠宝一下就给她糟蹋了，她眼神里都是不舍得与懊恼。早知道就带两条旧帕子了，反正都是给他用来擦脏污的。敢怒不敢言，她也就心里想想罢了，手上拿烛台的动作倒是也不耽搁。
回到桌边，手握烛台的底部，一手扶着蜡烛一手托着烛台，阮珠垫着脚，侧着身，想要将火苗对准香点上去。可这火焰似乎是不听她的话，直直向她手上烧去，将她烫的惊呼，“呀，烫手！”说罢，托着烛台的手便下意识要松。
“我来。”魏忠宝左手越过她的背脊拖住烛台，右手则是扶住她的手。他将她揽在胸前，并将烛台放置在桌上。取下蜡烛，放入她的手中，扶着她的手微微抬高手腕，说道：“烛台那么重你拿来作甚？本督叫你取的是蜡烛。”
香被点上，阮珠整个人都被他包裹在怀中，这样的姿势是在是太过于暧昧。她缩着肩头，低声回对说：“是奴愚笨。”
魏忠宝低头看着怀中人，唇角翘起，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他松开手，将蜡烛插回烛台上，侧头看了一眼阮珠，轻笑说：“知道自己愚笨是好事，以后学着点就是了。”说完，他便取了烛台亲自放回灯架上去。
这话叫阮珠不开心了，看着他的背影，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在他转身之际，她连忙恢复乖巧的模样，低眉顺目地站着等他。
魏忠宝瞥了她一眼，轻哼一记，“过来，给本督捏捏腿。”
伺候他脱了睡袍，躺坐在床上，阮珠搬了个小矮凳坐在脚踏板上。“督主，您要是困了就和奴说。”
“盼望着本督放你回去休息？”魏忠宝闭着眼，享受着腿上的小手似猫挠人一般的揉捏。
这的确是阮珠的本意，可她还是选择扯谎掩盖。“奴是瞧见您柜子里的香，想着您应该一直睡的不好吧。”
“是啊，叫你发现了。”魏忠宝冷笑一声，好生讽刺。他这样的人应该活的很是享受才对，可偏偏他却从未舒心过。走到今天，有时候他也觉得太过疲惫，可他向前看再回头望，自己不过是一座孤岛，前无期望，后无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