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人坐在正中间的桌边,抿一口白茶,饶有兴味地盯着台上霸王别姬的戏码。
台上霸王正捶胸顿足地吟着:“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收着水袖,正预谋着拔出霸王佩戴在腰间的宝剑。
当霸王转过身去背对虞姬,虞姬终于有了机会,趁霸王不注意,抽出他腰间的宝剑,挥剑自刎。
倩丽的身影倒下,霸王痛哭流涕。
台下观众大呼:
“好!!”“演的好!”
男人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她真真儿越来越像虞姬了,方才敛眸的模样简直就是虞姬再现。
他不由自主地鼓了掌,看着台上伏在地上的虞姬,虞姬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恍惚间,他还看到她笑了笑。
男人再次抿一口已经凉掉了的白茶,看着戏幕落,他们起身行礼谢幕,男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虞姬。
男人见他们回到后台,自己也进去,原本班主是不会让人进后台去的,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也不敢拦他。
看着虞姬缓缓取下珠钗,男人轻轻说:
“小依,真的不打算去我府上?”
“我本戏子,如何能当得起平南将军的妻子,将军还是不要折煞我了。”
何小依笑了笑,走到屏风后,将虞姬的戏服换下,出来时仅剩白色的里衣。
她不紧不慢地卸妆,男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在旁边看着她。
何小依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胭脂,一边对他说:
“小依可记得将军说过,如今官家对你有些忌惮,暗中派人跟踪多次,将军现在入了戏班子的后台,难保不会被人抓住小辫子。”
男人抿唇,良久才开口:
“小依,班主怎么对你的,我都知道,我不想你再受苦了。”
何小依一怔,背上突然刺痛起来,她低头长舒一口气,还是继续擦拭着脸上的胭脂,说道:
“将军误会了,师父是爱之深责之切,并非虐待。”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何小依却开始逐客了: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将军,您该回去了。”
男人叹了口气,只是对她说了声“照顾好自己”便离开了。
这时,班主进了后台,问她:
“他对你说了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何小依还是开口了:
“他没说什么,师父,您尽管放心,我不会离开雀临班的。”
至少在成角儿之前。
“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
班主笑了笑,从袖口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何小依:
“前两天师父下手重了点,师傅是希望你明白,当初学这戏,可是你自己要学的,不成为这京城有名的角儿,半途而废,对不住你自己。”
“徒儿明白。”
何小依点了点头,声音温润,而后接过他递过来的金疮药。
班主笑了笑,转身离开后台。
何小依攥紧了那个小瓶子,背后的伤一抽一抽地疼。
她将药收好,继续卸妆。
心下凌乱如麻。
她以前从未想过要成角儿,可是学这戏成角儿才是真正的成功,若没有成角儿,师父断不会放她离开,她能用什么身份呆在他的身边?
何小依用手将水泼在脸上,连续好几次才停下来。
阚泽……阚将军……
真是好名字。
只可惜,还没成角儿之前,我是断不能答应你的,为了……不辜负你……
何小依找了块新面巾擦了擦脸,看着一边镜子里的自己。
气质越发像虞姬了。
她这么想着,在台上听到有人高呼虞姬的名字,她甚至还会往那边瞥一眼。
当哪天京城传开这雀临班有名何小依,演的那出霸王别姬令人惊叹,那她才配得上他。
“何小依啊何小依,你还真是懦弱。”
她自己嘲讽自己,声音冷淡。
夜里,何小依给自己擦了药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是虞姬,而阚泽是霸王项羽。
台上的他俩上演着生离死别,可当梦醒了,她却半滴眼泪都没流。
当真是戏子无情。
她起身,练习着虞姬的唱词:
“大王之言虽是有理,怎奈汉兵势众,韩信多谋。以妾妃之见,只宜深沟高垒,等候救兵。不然恐寡不敌众,反中他人之计。”
“大丈夫能屈能伸,又怕何人耻笑?况这用兵之道,贵在知己知彼。若因一时气愤,不能自制,终非大王之福。还望大王三思!”
“王心已定,妾妃不敢多言。愿大王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后宫备酒,与大王同饮!”
“灭刘邦擒韩信共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