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见到他,敬了个礼,又轻声道:“市长一直等您回来呢。”
“嗯。”他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静的出奇,只有钢笔磨蹭着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和钟表滴答滴答的走动……
已经凌晨零点多了……
这么晚,父亲却还在处理工作。
“爸。”他低声。
米立韦听到声,手里的钢笔一顿,信纸上染出一点突兀的墨迹,抬起头来,看了会面前这个小子。
上回周末,他去了地方调查,就也没见着这小子,也记不太清了,总觉着小子又瘦了似的。想说一句认真吃饭,但话到嘴边,又噎回去。
饿了,就吃了,又不是没脑子。
米立韦视线又重新回到正在拟草的报告,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不给你电话,你是不知道回来是吧。”
米航如实说:“我同桌是个姑娘,遇到了点麻烦,我去帮她——”
“你去帮她?”米立韦脸色严肃,打断他的话,“你能帮她一辈子吗?”
“你调查她了?”米航皱眉。
“当然。你身边什么人我都得了解,你也给我注意着自己的言行,在学校里低调做人,别让人抓着把柄。”米立韦放下笔,站起来。
米航听他父亲说的,轻嗤了声。
从小到大这样,父亲非常廉洁秉公,就规定他不准随意接受别人给他的东西,因为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搞不好就是替父亲受贿;跟什么人打交道也被监视着,甚至有一条专门的单子列着,哪家的人是他禁止与其接触的;别人问起他家里干嘛的,不能说,说了就有被人巴结,进而行贿的风险。
包括外国语校长多次向他示好,想让他免费读国际班,甚至开出资助他每年10万美金留学费用的条件,但他只能拒绝。
他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很多人的殷勤讨好,却每次都要铁面无私的全部拒绝。
贪婪,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
他父亲从小出身军事家庭,受到的也是军事化教育,导致家里规矩甚多。
对于这些规矩,他从小就得严格执行,一旦违背了,家规伺候。
这让他有时候会觉着自己是个被设定好编程语言的机器人,说话做事都要按照一套既有的规则来。
他母亲也不敢多说什么,也不会说,因为这些硬性条件规定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他父亲坐到现在的位子,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又有多少人暗地里搞小动作,想把他拉下马,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家里人门儿清。
他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慢慢接受,也觉着,有些责任和义务是注定要背负的。
也因为这样,他对什么事都不会刻意放心里。
因为一旦放心里了,有一天,也许他父亲会告诉他,这个人、这个东西你不能要,因为这个人接近你是想通过你行贿,这个东西是送你父亲进监狱的钥匙。
他不敢拿父亲的前途开玩笑,更不敢拿父亲的生命做赌注,于是只能逼着自己学会放弃,直到不会轻易拿起。
这样,才不会有割舍的痛苦。
“我听说你今早上跟你班里一个同学差点动手,就为了你那个同桌,是吗?”米立韦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不是。”他面不改色地回。
他一点不惊讶父亲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父亲能坐到市长这个位子,一定是有他的手段和原则的。
“那是什么?你以前从来没惹出过这种事。”米立韦问。
“他对我进行语言侮辱,我不应该回击么?”他唇线紧绷,目光深幽地直视着他的父亲,半晌,嘴角轻而勾起一丝讥讽,“这不会断送您的前途吧?”
“……”米立韦也自知多少对不住这孩子,沉默了会,说,“这事我会替你摆平。另外,你让秦秘书动用关系网帮那个女孩子查这查那——你喜欢那个女孩子?”
“我不可以喜欢她么?”他反问。
“你!”米立韦几乎拍案,但一顿,忍了下去,好一会之后,才说:“你可以喜欢,但你问问自己,你敢喜欢吗?”
“你不是出生在普通家庭。你未来的太太需要有宽厚的胸襟跟你一起面对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她首先要做到拒绝诱惑,更不会出卖你。”
“那个姑娘会始终对你保持忠诚吗?”
“别忘了,你以后要就读的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国际关系学院,学有所成后,回国为国家的外交事业奉献你的一份力量。你的人生格局不应该局限于男女之间的这些小事,而应该是国家,乃至世界!”
他不止一次这样跟自己的儿子强调。
“……”
但平常也就算了,米航大都会默默听从。可是这次,他没来由的很敏感,也很抵触父亲对他的行为干预。
他看着父亲,平静地说:“这是您的人生格局,不是我的。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一次选择,但这次,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如果您干预……我是人,我有思想,我会反抗。”
米立韦压着火气,“这么说,你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米航只道:“学会放弃,是您教给我的。您我各退一步,都别把对方逼得太紧,可能结果会更好。”
“您别觉着我幼稚,就费心多听我一句。您那工作,您是费了十二分的心,但为什么树敌多?做的太绝,太彻底,牵一发动全身……”
“如来佛只存在于神话中,我们,包括您,都是肉体凡胎。”
“一条路走到黑?”他轻嗤,“您言传身教的告诉我,这条路,损人不利己。”
“还有……”
说到这,他几乎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知道那双疲惫的眼睛里面装着什么……
太复杂……
其中寒心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所以又忍不住加一句:“别把人都想得冷漠无情。我和妈妈都很关心您。早点睡吧。”
说完这些,他没等父亲再说什么,就离开了。他实在不想听到父亲疲惫的说些什么。
“咔嗒——”
关了门。
他回头望了眼书房,希望今晚的灯光不会再持续到凌晨两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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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边来到学校,没有看到徐岐,还是最后一节体育课碰见他。
中午太阳升起来,温度正好。
跑完步,前二十分钟各小组团体合作,有的做游戏,有的打球做运动。后二十分钟自由活动。
她拿了本书,想去看台上坐着学会习,等到下课找徐岐说点事。
然后这时候,兆贝贝拉着今天病假结束回归的王尔蓝胳膊,站在操场上朝她挥手,边叫她:“边边,过来!”
“干什么?”她大声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