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没有了马明做对比，李小成的速度也开始慢下来了。偏偏最近的活很多，完不成任务，马明只能宣布加班。这天连着干了一天一夜后，马明还没有让大家休息的意思，而且不停地在大家身边催促着。李小成再也忍不住了，说：“没见过你这样当领班的，你还让不让人活？”
马明陪着笑说：“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啊，老板吩咐下来的任务总得完成啊！”
“你也是刚从机器上下来的，应该知道工人的苦，这都一天一夜了还不让休息，以前的领班虽然不好，但也没你这么坏！”
马明的脸挂不住了，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当领班你们就得听我的！”
“你技术没我好，活没我做得漂亮，你敢说说你是怎么当上领班的吗？”
马明的脸猛地涨红了，说：“你管得了那么多吗？有本事你把我的位置抢过去！”说着，气冲冲地走了。李小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还别说，我正有这个想法！”
李小成心里有一股气憋着，开始发愤工作了。他每天完成的产品是最多的，他想老板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是块金子。这样过了几个月，老板又宣布了新的领班，但李小成再次失望了，马明虽然被撤了，但新的领班是别人。马明又回到自己原先的那台机器上。
李小成虽然没当上领班，但心里却很是痛快。新上任的领班虽然是个老工人，但技术根本没法和自己比。马明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只要努力，自己就总有成为领班的这一天。李小成看了看旁边正面无表情地干着活的马明，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只要他难过，李小成就很开心。
两人又开始了过去的你追我赶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小成完成的成品在验收时，总有一两件不过关。浪费了材料和人力，这让老板很是不快。李小成心里很奇怪，他熟悉车床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怎么可能会有废品？
这天，李小成停下手里的活，问马明去不去厕所。马明摇头，李小成就自己去了。马明等到他走后，也停下自己的活，来到李小成的车床前，拿起了他刚完成的产品，往车床上轧去。
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是李小成。李小成早就怀疑是他在动手脚了，刚才并没有走远。亲手抓住了马明作祟，他又愤怒又吃惊，他一直以为自己和马明是朋友，就算有了分歧，那也不是不可解决的矛盾，他吼道：“马明，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马明红着脸，却还是梗着脖子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当领班！”
见他被抓了个现行，态度还这么强硬，李小成也不顾朋友情分了，把他送到了老板那。老板很是重视这件事，表示一定要严肃处理此事。
随后，马明就在厂里消失了。李小成痛快之余，却也有些失落。马明可以说是他来城里打工的第一个朋友，连朋友也会这样对他，难道真的像是城里人说的那样，打工仔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朋友？
过了一阵子后，李小成顺利地当上了领班。高兴劲还没有过去，就发现这个活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舒适。因为老板下达的任务要完成，活少时还好，活多时就只能加班，按期完不成，老板就要骂，就要扣工资。虽然上任开始时，李小成发誓会好好对待工人们，可是他没办法，他只能像过去的领班那样天天宣布加班。有一天李小成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还生活在工人们中，可是却连说话也找不到一个人说，他感到自己自从当上了领班后就被大家孤立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李小成去老板办公室汇报工作。正要敲门进去，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老板说：“那个李小成当领班也有几个月了吧，工人们是怎么看他的？”
“有四个多月了。就像以前的领班一样，工人们已经恨死他了，据说已经有人在商量怎么教训他了。”这是副厂长的声音。
“有没有新的人选了？”
“我看看。”接着是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有了，按照花名册，这回轮到三号机上的刘强了。只是他的活做得不是很漂亮……”
“当领班又不是当工人，要活做得漂亮干嘛。就他了，你赶紧把这事安排一下，别等到工人真的揍了李小成，闹出乱子就影响进度了。”
“好，这就去办。老板，你这招太厉害了，给个官就能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却超然其中。”
办公室里发出了两人得意的狂笑。
李小成无力地靠在了墙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厂里的领班会更替得这么快。老板太狡诈了，把一颗糖果挂在前面，让大家都奋力去争抢，但实际上不用争，那颗糖果都会轮流掉进大家的嘴里。只是到了嘴里后，却发现那只是一颗苦不堪言的老鼠屎。老板用这个小方法即提高了大家的工作热情，又转移了大家对他的仇恨。李小成苦笑不已，比起老板，他们的智商根本就是零。
副厂长开门出来了，一看到他，奇怪地问道：“咦，你来多久了？有事吗？”
“哦，刚来，我找老板有点事。”李小成走了进去，对老板说：“老板，我想辞职。”说着，看也不看老板和副厂长惊讶的目光，走了出去。
几天后，李小成凭着技术很快又在另一家同类的工厂里找到了工作。意外地发现马明竟然也在这里，而且，还是和他隔壁。马明也很是吃惊，随后笑了起来，说：“我早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出来的。”
“你知道老板经常换领班的用意后，就有意破坏我的成品，为的就是不让我受到伤害。”
马明呵呵笑道：“别的工人不知道真情，心里憋着一口气呢，都是四面八方出来闯江湖的，知根知底的少，谁也不能肯定哪个憋不住了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当时你那么恨我，我说的话你不可能听的，所以只能用那个损招了。”
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李小成突然想明白了江湖是什么，江湖不在大，有人就有江湖。江湖就是生活，生活里有阴谋，有险恶，但也有朋友。
杀人名琴
维也那世纪音乐厅里，李清泉以一曲《梁祝》给自己的个人演奏会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句。大厅中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用热烈的掌声向这位来自中国的小提琴演奏家表示了敬意。
李清泉微笑着向大家回了礼后回到后台，这时，他脸上的微笑已经没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次演奏会其实并不完美，虽然他的手法技巧无可挑剔，但他的琴不是最好的。琴是定制的，昂贵漂亮，可现代化的制造工艺让小提琴也染上了一种世俗，以至声音无法做到清澈明静。作为一个世界一流的小提琴演奏家，李清泉太想得到一把好琴了。
这时，门童寄过来一封信，说是一个女人交给他的。李清泉以为是要签名的，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差点叫了起来。信是用中国字写的，字迹很绢秀：听说你在寻找一把好琴，我有你要的。
李清泉忙问门童送信的人在哪里。门童说已经走了。李清泉又问那女人长得什么样，门童支吾着说不出来，在西方人的眼里，东方人都长得差不多。
因为神秘女人的一封信，使得应聘到维也那音乐学院做教授的李清泉推迟了行程，一连多天，他都在等着这个女人的进一步通知。
这天晚上，李清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中国女人，她说：“我就是写信给你的人。”李清泉长松一口气，说：“我等了你很多天了，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电话？”女人说：“为了一睹名琴，等几天也是值得的。”女人让李清泉马上到马路上来，她在那等他。
李清泉放下电话后就到了马路上。一辆蓝色的宝马停在路旁，一个女人摇下车窗，向他招了招手。李清泉上了车，女人发动了车子。这时李清泉才注意到女人戴着那种有面纱的帽子，显得很是神秘。
“你可以叫我露西。”女人说。
车子开到郊区的一幢老房子前停下，露西带着李清泉走进房子里。屋子里很黑，几盏昏黄的灯光只能依稀照着脚下的路，很是阴森恐怖。进到一个房间里后，露西打开一个开关，屋子里突然一亮，李清泉有点睁不开眼睛，等到适应后，看到了前面有一个玻璃柜，柜子里摆放着一把小提琴。他心里猛地一跳，问道：“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露西点了点头说：“可以。”李清泉小心翼翼地捧出琴来，仔细查看起来，上面有意大利阿马提家族标志，另有“阿马提。博得1810”的字样，琴面古朴，虽然历经这么多年，但油漆仍然完整，可以想象其制作工艺的完美。李清泉托起琴来，轻轻地拉了一下，那种清澈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这种声音才是他追求的。放下琴后，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露西小姐，请问，这把琴你准备卖多少钱？”
露西笑着说：“你觉得这样的琴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
李清泉尴尬地说：“这是无价之宝，的确不能用钱来衡量。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琴我不会卖的，这是我的命。”露西说，“祖父去世后，我在他的地下室里找到的。因为不会拉，也不敢相信别人，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听到这把琴拉出来的曲子是什么样的。我请你来，就是想请你用它演奏一曲给我听听。我想你一定愿意的。”
李清泉点了点头，说：“没人会拒绝使用这样的琴的。用这样的琴，就像和历史在交流。”说着，他调了调音，娴熟地拉了起来。这是一首他自己创作乐曲《忧伤的河水》。
拉着拉着，坐在一旁聆听的露西突然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跟着，她身子一软，从椅子上跌在地上，蜷在那抽动着。李清泉此时像已经完全沉醉在音乐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一曲终结后，李清泉从屋子里找到了一个琴盒，将琴装了进去，看也没有看捂着胸口蜷在那一动也不动的露西，径直走了出来。
回到宾馆，李清泉将小提琴拿出来，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喜悦了，而是感到很困惑的样子。这种琴存世不会超过五把，每一把都价值连城，平常小提琴家根本无福见着它。而他，不仅这是第二次见到，更是第二次拥有。
五年前，他还在国内师从著名小提家罗生学琴。他和罗生相识得很偶然，那时他在少年宫里学琴，有一天，罗生来到学校，无意中听到了他的琴声，认为他很有培养价值，就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几年时间，他的琴艺突飞猛进，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规律――当声波超过某个频率时，玻璃器皿都会迸裂，如果是人呢？在经过无数次练习后，他终于掌握到了利用小提琴来控制这个频率，在实验中，小老鼠及兔子都被他用音频杀死了。当时他只是觉得好玩，像在探索一个别人未知的领域。
有一天，罗生带李清泉到了自己的琴房，拿出了一把阿马提。博得1810年制作的小提琴。他一见就喜欢上了，他觉得这把琴就是阿马提家族特意为他制造的。但罗生将其视为性命，只是让他开开眼，根本就没有想把琴赠给他的意思。于是李清泉提出想用名琴演奏一曲的请求。
罗生同意了。李清泉拉起了自己创作的《忧伤的河水》，这首曲子里面隐藏的杀人音频。罗生没有想到，一把传世古琴竟会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当他捂着胸口倒下去的时候，看到了得意弟子脸上挂着那一丝阴冷的笑。
罗生死于心肌梗塞，李清泉没有受到怀疑，并且，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琴，凭借此琴以及他不凡的演奏功底，很快就取得了成功。然而一年后的一天，这把琴突然不见了，虽然报了案，但没有线索，这事也就成了一个悬案。而李清泉也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琴。谁会想到，几年后的在这里，又见到了阿马提。博得的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