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息，飘游不散。
我们这一带居民都有莳养花卉的嗜好。可是，近来，家家户户纷纷传告那一盆盆本该盛开的花朵都枯萎、凋谢了。而仅剩我那性格孤僻的邻居——一个退休的园林工人，他那庭院里各种花卉竞相怒放，鲜艳夺目。
我懊悔平时没有主动交往，其实有许多机会，我都没在意，我本能地对怪癖性格有一种反感。这样，我只能隔着高高的院墙观赏了，我想，他多么幸福呀，有那么多盛开的花儿伴随着他。我注意着他每天早晚拎着喷壶浇水，那么用心，那么专注。我甚至响响地干咳两声，显然他没听到，或者，他已置身无人之境了——这个世界，值得他倾心的只有那一盆盆花儿了。
我常凝视着他整个浇花的过程，期望他察觉隔墙的我。我抬头望着烟雾弥漫的小城，街道、屋顶都朦朦胧胧的了。我觉得奇怪：他莳养的花儿能抵御恶浊的烟雾，那简直是奇迹！花儿最美，却是娇嫩和脆弱的啊！
终于，我瞅着了一个机会。那天傍晚，他拎着喷壶浇花，我发现他那院门虚掩着呢，大概是出门返回忘了插上门闩——我很少看见他上街，而那扇门始终反插着。
碰碰运气吧？他当了半辈子的花匠，只会与花儿打交道，难道不愿与人交往？我打好了腹稿——一大堆赞赏的话。
于是，我轻轻地推门，那门轴发出了干涩的吱响，像伊甸园突然出现了闯入者，他惊愕地盯住我，说：“你干啥？”
我堆起笑脸，说：“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拎着喷壶伫立着，说：“唔。”
我抓住时机走过去，说：“我们养的花都枯谢了，你能不能传授养花的诀窍。”
他仿佛自问：“传授……诀窍？”
他手中的喷壶突然落地，水溅起来。我赶忙抢步替他捡起喷壶，弯腰的当儿，我惊奇地发现：塑料花，随之，我辨出了整个庭院的花全是塑料花儿。
他喃喃地说：“它们不会枯谢，它们本来就没活着。”
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怎么走出他那个庭院……我甚至同情他了。
第二天早晨，我没看到他出来浇花了。
烟雾浓重起来。我喉咙像有什么在倒腾——我吸了这气息，忍不住要呕吐，却又不能长久地屏气。我不得不呼吸。
谢志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