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霂被送到云溟宗的时候,只有三岁,关于家人的记忆没有太多,只记得被母亲牵到一座山下,母亲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说不要乱跑,如果看到人就把信给人家看。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姓林,因为是家里第六个孩子,所以大家都叫他林小六。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叫作“送”,而是体面一点的“丢”。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被遗弃了,但不知道这种时候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要哭闹的,他只是听话的在山下站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从山路上往下走。
“小孩,你在这里干什么?”中年男子蹲下来问他,“你家大人呢?”
男子蹲下来的身量也比他高很多,他摇摇头,将手里已经攥得发皱的信递到男子眼前,乖乖的叫了声“叔叔”,然后让他看信。
男子依言打开信,越读眉头越皱,到最后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他懵懵懂懂的感觉到信上一定写了非常不好的事情,而接来下要做什么,没人告诉他,他无措的站在原地,委屈和恐慌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整个卷入其中,他嘴巴一瘪,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然后就被抱起来,男子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以后你就是云溟宗的人了,云溟宗就是你的家。
他不知道云溟宗是什么,但他理解到了自己有家了这个意思。
“小孩你叫什么呀?”男子抱着他往山上走,“信上叫你小六,你是叫小六吗?”
他趴在男子肩头点点头,眼泪还没有完全止住,认真的补上了自己的姓:“林小六。”
“这个名字也太随便了吧,我给你想个名字行不行?”
“嗯嗯。”
“唔、唔,算了我一时想不出来什么好名字,等会让宗主给你取。”
他原本满怀期待,结果一下落空,眼泪差点又要往外冒,忍着“哦”了一声。
男子没注意到这些,还在絮絮叨叨:“哎,等会又要被师兄唠叨了,你等会乖一点啊,不管那个大胖子说什么都别管,唔,要是他太凶了,你就捂着耳朵转过去别看他......”
男子抱着他一直走,踏过无数阶梯,穿过一道大门,经过一片校场,途中遇上了好些人,皆用惊奇的目光看着男子,还不忘行礼叫“江堂主”。
他左右张望这些大房子,看了看别人身上的整洁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灰不溜秋、补丁层层叠叠的衣裳,自尊心让他想把脸埋到男子肩上,又想起自己的脸也是脏兮兮的,一看果然之前已经弄脏了男子的衣服,只能委屈又不好意思的握紧小拳头。
男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有没有了方才丰富的表情,遇上人只是淡淡点个头,甚至有些故意板着脸。
“就是这里了。”男子在一扇门前放下他,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就牵着他推门进去。
“回来这么快?”里面站着个胖胖的叔叔,起先是背对着他们的,转过身来那一刻愣住了,“哪里来的孩子?”
“山下抱的,等着您给取个名字。”
“江显!”胖叔叔的声音都拔高一个度,“你不是说你去山下采药吗?你怎么还抱个孩子回来?!你这不是拐骗吗!”
江显叔叔蹲下来把他转过去:“捂好耳朵。”
他乖乖照做,却没有捂紧,还悄悄露出点缝儿。
“不是拐骗,这是这孩子的娘写的信,师兄你看看。”
“这......你是要收养他?可是他这么小,谁有空照顾他?”
“人这么多,大家轮流照顾不就行了,就当收个小徒弟。”
“你说得轻松,谁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啊?”
“照顾着照顾着就有经验了,我已经答应了孩子云溟宗是他的家,堂堂一个堂主不能言而无信吧?”
“江显你真是好样的,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要让我操心!”
“师兄这是答应了?”
“那不然呢?我还能把这孩子丢出去啊?”
“好了。”有一双手牵着他的手从耳朵上撤下来,“来拜见宗主。”
他没有完全听懂叔叔们的对话,不太懂为什么两个叔叔吵着吵着就好了,很不确定的看着江显。
“好什么好就要拜见我了?”胖叔叔挥挥手,他缩在江显叔叔后面不敢出去。
江显也朝胖叔叔猛一挥手:“凶什么凶,你吓着孩子了。”
“行啊江显,翻脸的本事见长,今天你给我打扫屋子。”胖叔叔放着狠话,语气却温和了很多,“不是让我给他取名字吗?名字都没取就让人拜我像话吗?”
江显一口答应:“打扫屋子就打扫屋子,你得给取个好名字。”又补一句,“姓林。”
胖叔叔瞪江显叔叔一眼:“别嚷嚷,想着呢。”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胖叔叔踱过去踱过来的脚步声,然后他的肚子就“咕咕”出了一串声音。
“孩子都饿了,你能不能想快点?”
“催什么催,把我思路都打断了。”胖叔叔在他面前蹲下,尽量与他平视,“霡霂的霂,加个子字,子霂,林子霂,可满意?”
他其实不知道“霡霂”是什么,更不知道“霡霂的霂”的那个字,但本能的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于是用力的点头。
“林子霂拜见宗主。”他跪下认真的给胖叔叔磕了一个头。
等他起来之后,江显又一把抱起他,冲胖叔叔扬了扬下巴:“什么寓意啊?”
胖叔叔捏了捏他的脸:“看这孩子长得俊秀,想起一句诗,叫‘天街小雨润如酥’。”
“您这思维够发散的呀。”江显拍掉他脸上的手,“干嘛呢就上手了,一点宗主的样子都没有,我带子霂去吃饭了。”
胖叔叔翻了个白眼:“别忘了给我打扫房间,要一尘不染那种,不然你就别吃饭了!”
江显握住他的手腕冲胖叔叔挥了挥:“来,我们给云释叔叔告个退。”
出了门之后,江显随手招来一个人,对她吩咐:“今天管厨房的是谁?叫他给子霂,就我身上这孩子,准备一份饭菜,肉丝多放点,还要加个鸡腿。”
那个女弟子看着林子霂满眼疑惑,张嘴想问什么,又没敢问出口,满腹疑问最后憋出个“是”,就急忙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