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困人遇枕头,睡意还是如山倒的。等柳枝反应过来自己那床榻里的零零碎碎,已经错过了最佳解救机会。
大齐的节气都有一天的休沐,今日春分,柳枝顶着个余热不退的大红脸在达官显贵里穿梭,差点成了最年轻的心梗患者。
“枝枝,你怎么了?!”
能把‘枝枝’叫得悦耳又熨帖的,便是双福楼的头牌诺敏。自打两人相熟,便互相交底不再藏头露尾,诺敏骨子里热情大方,浓艳漂亮又大气爽辣。柳枝每每一想起初见她蹩脚的扮演小白花,就常拿这个打趣她。
“没事——”说着没事,却在叹气,柳枝想着那些小零碎还直白清晰的传达了自己的干瘪,此时看见诺敏柔若无骨的身姿就脑仁儿突突。
“怎么啦?!”诺敏笑嘻嘻的勾上她的肩膀,红艳艳的嘴唇快贴在了柳枝的脸上,她在柳枝耳边轻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才几天呢,就想变成火辣小妞?你的年纪也不允许呀喂——”
“我没有——”柳枝掀掀眼皮,暗忖是自己下流,就算薛景庭发现那些小布条也不至于细细比划吧?!不过这样一想又恶心了一下,万一真比划,妈的,拼命也要杀他灭口!
“病了?!”诺敏摸上柳枝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要不要派人去接一下张太医?!”
柳枝急急捂上她的嘴,小心道:“咱们今天双福楼有贵客,我一个小小的商女哪敢寻什么太医!杀头的话,以后别说——”
“那不是你师叔?!”诺敏不怎么理解这又怎么扯到杀头了,不过她一向听柳枝的话:“你不让说,我以后就不说,那你真的不需要请个大夫?”
柳枝摇摇头,戳了戳心窝:“这里,心病,无药可医——”
“那你还是着急长大~”诺敏咯咯一笑,掂了掂自己缀着羽毛珠子的小坎肩,白白的臂膀深深的沟壑,柳枝忍不住吹个响哨。
“果然,男的女的,都喜欢你这样的~”作为诺敏的颜粉身材粉,柳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被大美人贴身宽慰,瞬间心风和畅,“你看看沉月台的那些饿狼,眼神都能吃人了……”
“那也剐不走我二两肉!”诺敏捂着紧身坎肩的带子:“别想着给我换那件红裙,都腻了,哪有你这样的老板,我又不怕牺牲,看便看呗——”
得此台柱,老板何求?柳枝看着她拴着红绸从聚宝斋门前的长梁跃下,带着一个香烟炉仙气淼淼的飞向仙窈池。
此时正午,还不是双福楼的高光时刻,却博了满堂彩。
柳枝看着诺敏回头给自己得意的抛了一个媚眼,还以掌声,无话可说。
“倒是个宝贝——”不知为何,柳枝一听见这沉沉的嗓音,初识那般浸润,现在总有点背脊发冷。作为一个魂穿再生的女人,柳枝的五感六路总像神预言一般精准,她想和这个孙棋峥保持远距离。
“比不得辛夷馆的雅致风流,班门弄斧花点不入流的心思博博眼球罢了~”孙棋峥一开口,守在洗华居外的秦仲便往柳枝的方向靠拢,让她总算能沉着心思应对这个神秘的男人。
“我今天不过是个来消遣的客人,怎么处处防备我呢?”孙棋峥眯眼笑道:“虽然同行进门总是有点探根究底的竞争手段在,不过柳姑娘定位精准,辛夷馆和双福楼都不是一个路子,何必紧张?!”
柳枝总算发觉了一点不爽,这个人打扮和李师叔一样已经不能忍,偏偏他还有意无意的做些李徽的言行举止。
不知道暴躁师娘听说了会不会清理门户。
现在想清理还有点难,这个人背后可有个建元帝。
果然,想都不能想,天字居的房门说开就开,秦仲领着柳枝赶紧跪下。
“听得外面好热闹,这仙窈池果然名不虚传,诺敏姑娘连朕都有所耳闻——”建元帝的袍子没有一丝褶皱,柳枝怀疑他在大大的套房里站军姿。
不过看热闹的皇帝似乎忘了叫三个人起身,说好的微服出宫不必跪呢,您倒是回头看看呐。柳枝和秦仲埋首对了一个眼神,彼此应该都觉得皇帝只是想撒撒火,拿他们摆摆威风出出气吧?!
一盏茶都能跑到尿泡了,建元帝才鼓着掌回头,故作惊讶道:“咦,你们怎么跪着?朕不是说了么,微服出宫,不必跪,起来起来——”
柳枝抽了抽眼角,心里呵呵。
“也不知道朕讨要柳姑娘不得,讨那个跳舞的姑娘可否?!”建元帝似乎在这个话题上拧上了,不拿出来涮涮便不开心。
柳枝脸一白,冷静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想要谁,自然不需谁的准允,只是诺敏来自草原,中原的文化礼俗并不熟悉,柳枝怕她会不懂规矩冒犯皇上——”
“不懂规矩,便调教规矩,宫里有的是教养嬷嬷,柳姑娘思虑太过啦……”
“皇上,我——”
“舍不得?!”
“自然有些不舍——”柳枝老老实实:“皇上您看见了,这双福楼多少人冲着诺敏而来,民女经营时间不长,这台柱子撤了,怕也是经营不下去了,再者,民女和诺敏私交甚笃,情同姐妹,便是感情上,民女也是不舍得的……”
“还有么?”建元帝扇骨一下一下的拍着手心,似乎难得的耐心。
“最重要的,诺敏虽是买来的胡姬,但民女不觉得她是个物件儿,皇上何不等这舞毕,问问诺敏的意思,若她想跟着皇上走,民女不会阻拦……”
秦仲扯了扯柳枝的衣袖,暗示她说多错多。
柳枝:死就死吧,反正今天尴尬上头,还不怎么怕呢!
“朕想要个舞姬,还得遵循你一个丫头的无数条框,你倒是不怕天子一怒!”建元帝脸上琢磨不出喜怒,但空气里淡淡的火药味柳枝还是捕捉得到。
被一个小丫头挑战天威,柳枝看起来是活到头了。
“民女其实怕得要死……”柳枝苦兮兮的复又跪下,自嘲道:“可民女就是这样一个臭德性,人说活人不得尿憋死,可民女是自己把自己捂死的那一类,大概是旁人口中的缺心眼儿吧!”
“你和你的祖父可真像!”建元帝哈哈大笑,“得意将军几得意?龙帐跟前也敢挑帘报军情的死心眼!你们可不缺心眼儿,打定主意朕不会动你们呢,罢了罢了,老将军去世后再无这样有趣的人了,这死心眼儿有了传承,他该是有孙无憾了。”
虽然柳枝自知自己身份无可藏,但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总忍不住发散思维:忠明侯府又伤天害理了?柳希济那个小丑又蹦跶了?皇上今儿不爽该不会是柳希济这老王八整出来的幺蛾子吧?
不过柳希济今天真是冤,皇上生气,大概是挨了亲弟弟的揍还打不过,动嘴皮子还被塞了一嘴‘屎’,意难平又被撒狗粮,万点伤害还不允许他作威作福一下了?
“景庭呢?”建元帝掷了不少拓着玉翼的绢帕,这是双福楼的赏客买来打赏仙窈池上舞者乐手的东西。自然又是柳枝的生财之道,一两银子买一根绢帕,绢帕赏给舞者,舞者又拿绢帕来换一半银钱。
“王爷在厢房休息,皇上要臣去通禀么?”
“你看这人有什么趣味,王府床不够软还是被窝不够暖?!”建元帝点着秦仲的面门,似乎没趣的那个人就在眼前,痛心疾首道:“他又几天没睡了?!”
“啊~”秦仲难堪的抓了抓脑袋:“王爷就寝不喜人近身侍奉,每天都亥时休息,卯时叫水,微臣不知……”不知道他的睡眠质量啊……
“朕去看看他……”建元帝蹙了蹙眉,体贴入微简直武装了全身,挪了两步突然问道:“他在哪间房?!”
柳枝面似火烧,心煎油锅,身临绝境又拿出了她那处变不惊的本领来:“在洗华居。”
“柳老板自己的寝居?!”孙棋峥明知故问,故作讶然。
想挠他。
柳枝鞠出一个毫不羞怯的微笑来:“是。”
倒显得孙棋峥八婆长舌了,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柳姑娘性情中人,孙某唐突了。”
建元帝笑得就直接多了:“哈!还是这样!景庭和柳姑娘,这般亲密了?!”
“王爷高价短租,民女没有拒绝的道理,开门迎客,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柳枝笑得一脸从容:“哪里是亲密,不过是民女胆小财迷罢了!”
说得自己王命难违,又不是安王威逼利诱,把亲密的大帽子给轻松摘掉,顺便保全一下薛景亭聊胜于无的人品。
“姑娘好绝情啊,景庭会伤心的~”建元帝西子捧心:“他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姑娘表现这么大的热情——”
柳枝看了看沉月台里狂热的诺敏爱好者,觉得建元帝对‘热情’两个字误会颇深。
坐龙椅观天下的建元帝,乾坤殿的百十号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柳枝的不以为意他也尽收眼底,瞬间可怜了一下自己的胞弟:“没办法,便是姑娘的闺房,朕也得给景庭送点关怀温暖去,都自个儿送上门了,结果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好歹薛景亭给力,眼看柳枝香闺失守,他适时就打开了门:“怎么,皇兄忘了什么东西能让臣弟开怀了么?!”
建元帝瞬间觉得上次挨得那两拳又开始咬骨噬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