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乾德二年,正月初七,宜动土,开市,入宅,出行。
双福楼在王氏夸张的白日焰火千声响里财大气粗的拉开了帷幕。
柳枝为了保持神秘操碎了心,内饰比外饰还先要落成,直到这浮夸的开幕,才让遮遮掩掩的双福楼让人得以一观真容。
新成的土楼结构,还带着木香,只是柳枝借了土楼的型,却做了个琼花琉璃尖顶。
圆形的塔楼,阳安独一家,因为层高有限,柳枝还往下刨了六阶,取名沉月台。剖去中心,沉月台就是个环形活水池,里面飘着精巧的酒塔小舟,点心小船,客人进门便能随取随饮。
沉月台的中心是个可升一丈高的舞台,舞台是由一把手摇折叠大木梯支撑,这是柳枝和农青挠破头想出来的升降舞台,舞台四周有弄烟散香的小孔,诺敏她们已经实验过,仙气袅袅,香气四溢,当即柳枝就拍板了一个名字:仙窈池。
而这个十丈宽的圆形建筑还不止于此,二层全是破开的小包厢,与升到最高点的仙窈池齐平,发散了六个人形梯,共有小包厢十二个。
而入门就能看见的主楼梯,可直达最上层的双福楼,左侧的喜福堂是柳枝自留的三间套房,居家办公会友,各名洗华居、聚宝斋、迎松苑,右侧的齐福堂是天地人三间套房,天字居有琉璃天窗,地字居有奇花异草,人字居可四世同堂。
歌舞起,声乐响,今天的双福楼的视听盛宴已经开始,虽然今天的客人全是受邀而来,但后厨的酒食点心却全然不能马虎。
不仅得竭尽全力挖空心思,还得把好饮食安全。柳枝找来的小乞丐不仅个个洗涮一新,还都得和鼓乐手胡姬队一起通过张子容亲自安排的体检。
柳枝操心身子劳碌命,本来想舒舒服服的在聚宝斋拨算盘展望未来,却从前一晚忙到午时都没阖眼。
而正午涌来的人潮,才是忙碌的开始。
好在王少爷平日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很正经,拖来了兴远十六个制服保镖。还依着双福楼员工的服饰配了碧青色的窄袖长袍,一水儿的美男!
圆一和李徽为了避嫌,径直带着玉锦去了洗华居,农青蜜蜜帮着柳枝在后厨前厅来回转,张子容将验酒食的活儿丢给了小医助,毫不客气的去洗华居逗孩子了。
王二爷作为宜州王家的遗珠一颗,达官贵人圈还有些脸面,抛出去的邀请函回报的几乎客满。待秦仲自来熟的拖着范良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二楼的小包厢已经全部客满,沉月台都有些下不去脚了。
刑狱司的范主簿,贵中之贵了,柳枝解了围裙亲自相迎,带到了迎松苑。
范良手上还捏着在沉月台猎奇而来的酒,一杯下喉就成了柳枝的粉头:“这酒也是柳姑娘酿的?”
“买来的二白自己兑的……”柳枝毫不露怯:“就里面提味的果酱是自己熬的,章程都在果酱里,别人可兑不出这样的味儿来——”
“姑娘倒是直接,好在你这双福楼离刑狱司不远,我这忙得不着家的人,可得把你这儿包圆咯!”范良满意的看着仙窈池里的款摆细腰,和柳枝对话的时候一时没收住那有点逾矩的眼色。
“范主簿一年俸禄,可把这里包不圆——”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行人抬头才看见早就站在迎松苑外的薛景亭。
柳枝噔噔噔的跑上去,行了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福礼:“王爷什么时候到的?!”
“和张子容一起——”不过眼神却没在柳枝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不含好意的看着范良。
“王爷有话要对臣下说?!”范主簿在刑狱司一脑门官司也没有面对安王的时候无力,如履薄冰的候着。
“没有,刚刚听闻范主簿想在双福楼久居,平日里范主簿对小王帮衬不少,小王准备给范大人这个顺水人情,这住店的钱,本王来付,你看如何?!”薛景亭穿着差点和双福楼杂役同色的青袍,却无人敢错认,通身冷冰冰的修罗气度,让离得丈远的人都感知的出。
柳枝还未露出一点接了大主顾的欣喜,便见范大人摆手如轮圈,差点让柳枝产生自我怀疑。
“范大人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柳枝第一天开门迎贵客,深怕有瑕疵和错漏,不过自己谦恭的赔了个小心:“欢迎指正,我们一定会改到您满意为止。”
薛景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将柳枝直接给拽走:“既然不用,就别打扰范大人的雅兴,刚刚范大人一脸春光,想来也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待两人甩给范良一个背影,这个风月场的一哥现在遛场的一叔才讷讷的向秦仲求证:“是我看错了还是我想错了?!”
“范主簿心细如发,自然是没错的……”秦仲以咳掩笑:“请吧——”
范良简直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用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来刺啦一个年轻的王爷显得有点没文化,但是谁人不知这安王爷宁摸死人骨不拈一朵香,身边侍奉的除了秦仲这个大方脸,丫头都要转借一下他的手,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女子和颜悦色了?
这小女子竟不露惧色!
软塌上如坐针毡的范良,恨不得打听个底儿掉,偏偏秦仲锯嘴葫芦多年,全程只给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那……我刚刚,缘何惹王爷动怒?”范良揪破脑袋:正常说话,有礼有节也能惹出王爷的醋意来?
“大概,你刚刚一脸春光,不加收敛,王爷觉得你拿那样的表情说话显得冒犯吧?!”秦仲睨了一眼,别说王爷了,自己看了都不舒坦,忍不住想挖他的眼珠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是是是,疏忽了疏忽了,”范良一脸受教,末了又诚心实意道:“不过柳姑娘精干练达,竟有些模糊她的年岁,看着还未及笄吧?!倒是面面俱到,不弃年少啊!”
秦仲举了举杯:“予休也就这几日了,抓紧享乐吧范大人!”
此话一出,范主簿似乎想着刑狱司压在脑子上的累门官司很快就要与自己重逢,狠狠的多饮了几杯,顺便觉得纤窈池里一身红衣的姑娘很是璀璨,晃眼得他很快便不知今夕何夕。
聚宝斋里的气氛凝重了许多。
薛景庭毫不掩饰对柳枝这个办公点的嘲讽,门牌都被他讥讽了半刻钟。
“一身铜臭,何不叫聚宝盆?野心都写在脸上了。”
“我不仅写在脸上,我还写在这双福楼的角角落落呢~”柳枝第一天做大佬有点飘,敬语也不用了规矩也不守了,慷慨激昂的指点着自己的‘江山’:“哪一处不精致?哪一处不是野心昭昭?”
薛景庭眉眼不可抑的一弯。
秦仲在大开的门框上轻叩了一下:“王爷?!”
“如何?!”薛景庭点了点下巴,让他进屋回话。
柳老板:怎么有种被鸠占了鹊巢的感觉,王爷您是不是太不客气了一点?
“放心,柳老板,征用你的聚宝盆一天,便付等价的银子,不让你吃亏——”薛景庭看着柳枝那盘算的眼珠开始转悠就觉得有趣。
“啊……”柳枝嘴上赶紧抛橄榄枝:“王爷这话说的,今天双福楼全权做东,不让您花一两银子,至于以后,柳枝先谢过王爷捧场,民女定给您友情的价格,至上的服务!”
薛景庭嗤笑一声:当真一点亏也不肯吃。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秦仲叹了口气。
“范良圆滑谨慎,但愿他的不知情不是演来的,否则本王可不介意让他以刑狱司为家到老死!孙棋峥不过而立之年,三十年前后的大事记我都要知道,你让他们刑狱司帮衬着你尽快将有用的线索整理出来!”
“这样那皇上不就知道了……”
“你想说会打草惊蛇?!”薛景庭拿指尖点了点秦仲,一脸‘朽木不可雕’的无奈。
“啊~”秦仲顿了顿恍然道:“就怕蛇不惊呢,惊了才会有动静!”
薛景庭摆摆手,让他赶紧下去别现眼了,旁边这个打他们开始说话起就捂着耳朵的小丫头大概都在指缝里听明白了。
“什么都没听到!”她理直气壮的放下手,又要指天发誓了。
“来,说给你听听也无妨——”薛景庭摁下她的手指,神鬼不惧的安王爷折了两根指头,并不畏惧天,但是这个坚韧个性的小姑娘,他有点想守她一个完整。
柳枝咽了一口唾沫,那该死的温柔体验又来了,她心昏脸红忍无可忍道:“王爷,早恋么?!”
“什么?!”薛景庭听到了一个有些陌生但是意义又呼之欲出的新名词,有些管理不住自己脸上的懵逼和震惊。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指头在往外逃,他不可控的收紧,重复道:“你说什么?!”
柳枝觉得自己随便发誓的两根指头遭了报应,疼得脸白心突:“王爷,我的手指,折了——”
薛景庭攸的松开,才发觉自己昏了头竟用了内息,若不是松的及时,怕是得捏碎她的指骨。
“有没有事?!”薛景庭想近身看看,柳枝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躲。
刚刚还想着守她一个完整,结果自己差点把她弄得和自己一样狼狈,而柳枝鼓起的那点微末的勇气,被这十指连心的一哆嗦给抖落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