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柳枝攸的站直了,动作太快太生硬,后面本就腿软的花孔雀王衎摔倒在了人前。
不偏不倚,刚好摔在薛景庭的脚边。
本着和人说话就要目不斜视的“礼貌”王爷,刚好没有看见脚边的那只手,非常不凑巧的踩了上去。
“秦仲,把人带上来——”本王要开始装逼……不对,升堂了!
王衎被柳枝的那声王爷捂住了嘴,五根指头也连心的疼却是哼都不敢哼一声。
柳枝看着花孔雀被自己牵连变成了落水鸡,十指拨拉了上嘴皮又划拉下嘴皮,还是没能将自己的嘴捏住发出了大逆不道的哼哼声:“王爷,您踩到……他的……手了……”
“大点声,我没听清!”明明说话模样气定神闲斯斯文文,柳枝却觉得这七个字字字千钧,压得她头皮发紧。
可花孔雀是自己求来的救兵,王爷这么不爽一定是知道自己利用他的威名!虽然趋利避害是本能,但让恩人背锅这样的事柳枝做不来,她扬起下巴,尽量忍着颤音,字正腔圆堪比晚会节目主持人:“王爷,您踩到他的手了!”话毕还躬身指了指。
“呵,我就说什么东西硌脚,却也没吭声啊——”薛景亭面无表情的挪了挪步子,配上他说的话真真诡异。
“是小民的错,小民硌了王爷的脚,谢王爷不杀之恩——”
柳枝见了薛景亭怂,王衎见了他更怂,毕竟他们宜州王家,自己大伯公一家丢官罢爵,堂叔还被砍手捣舌,现在废人一个。若不是自己的爷爷当年爹不亲娘不爱分家出来,做了镖局还一度被大房不齿。王衎虽然纨绔却也明白祸福相依风水轮流转的道理。
比如现在,他一万个害怕堂叔的坏风水转到自己的身上来。
“本王即没说要杀你,也没说不杀你,哪来的恩?!”
秦仲不知道出府还志得意满的主子为何又有了暴起斩人的倾向,他赶紧把手上吓得人事不省的人往柳枝跟前一丢:“是这个人么?!”
陈平安?!柳枝也不知道真容,倒是农青肯定的点头:“我跟过来的时候见过他,就是陈平安!”
“死……死了吗?”柳枝上前,紧张的搓手:现在可别死,我的玉翼我的钱!
好在氛围古怪下的秦仲农青都很得力,他们一个打水一个泼,已过中秋的微凉在井水加持下就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柳枝打量这个太监果然有几分过人之姿,身量极高,一双逢人三分笑的好脾气老白脸的模样,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还没睁眼就勾成了畏缩的一团,柳枝感叹他是怎么做到把身体圈成这个埋进尘埃的程度的!
“你们,先下去——”薛景亭叩着身侧的剑柄,拿眼斜了花孔雀一眼。
一直埋着头的王衎抬头见王爷两眼像一把利刃在片着自己,赶紧肃容行礼带着自己的制服小分队溜之大吉!
柳枝攸的松了一口气。
“你在担心他?!”薛景亭自觉现在的自己和往常一样并无二致,倒是旁的人都看见了他一张脸绷得太紧,皮下的青筋都在跳动。
“不担心不担心!”柳枝赶紧摆手,能和花孔雀撇多远就撇多远,自己现在自顾不暇,就别惹得别人一身骚了。“民女现在更担心民女自己……”
“什么?!”薛景亭感叹这小丫头着实有趣,和她说话很难一直绷着脸,他故作平静道:“哦?!为何?!”
为何?!为何你要明知故问?!柳枝哭丧着一张脸,痛心疾首追悔莫及道:“王爷,民女错了……”
薛景亭看着她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终是忍不住,闷闷的笑了两声。
柳枝茫然的看着他:如此阴晴不定,是要开始变态了吗?!
秦仲看着自己这个‘表侄女儿’茫然无措还带着警惕惊惧,一颗‘小老舅’的心也揪成了一团:虽然这段时间因为太子登基新掌朝堂,王爷无暇他顾没时间见面,但是这个小丫头三天两头便差农青送来新制的点心零嘴还有果子酒,他也托农青捎了一封信解释了自己和那个秦大娘子并不亲近,来往绝不涉及柳枝的秘密,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个没有血缘的‘大侄女儿’的云云,好歹后来的孝敬也多了自己那一份儿。现在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有冰释前嫌的迹象,他是非常舍不得那些酒……还有他这个大侄女儿的。
“这个陈平安,”秦仲咬了咬牙:“本来也是我们在查的一个人,原名福禄——”
“秦仲!多嘴!”薛景亭被秦仲突如其来的打岔惹跳了眉毛。
柳枝看着安王一脸不虞和秦仲的猛然噤声,大概知道这里头有自己不能听的秘辛。看着自己这个便宜舅舅替自己慌不择路的打掩护,莫名竟有点感动,遂知情识趣道:“明白,不听,不问,不说!民女只问关于自己的事儿……”
薛景亭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我的花呢?!”柳枝瞅着这个太监,总算摆出了点秋后算账的霸气来。
可奴才比她更会见人下菜碟儿,柳枝瞧不上他,这太监也没把柳枝放在眼里,在王爷年轻畏缩打颤的一副奴颜媚骨相,一面对瘦弱又年少的柳枝,竟先将了一军:“柳二小姐不先关心关心自己,身份暴露了吗?”
“不关心,有人替我遮掩啊!”柳枝小女儿态全无,完全是个恶童子,她轻笑着指了指倒在血泊里的朱氏,挑眉道:“你没看见知道我身份的都死了么?小福公公?!”
虽然仅听得一个福禄,柳枝却福至心灵的想到了福寿,作为建业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这个福禄定是和福寿那个老东西关系匪浅!
福禄的脸再度褪色。
“别废话了,我的玉翼呢?小福公公在宫中有福寿总管罩着,前途无可限量,能稀罕我那点碎银?”
“奴才不懂柳二小姐何意,什么花?”还打算来个死无对证抵死不从。
“先不论朱氏已经招供,便是你这满屋子无处遮掩的炉灰味,我来问你要东西,都不冤枉!”柳枝不疾不徐,又圈回了椅子里,只是安王坐了有靠枕的那个,自己除了显得厉害点,腰际空落很不舒服。
农青抿了抿嘴,装作没看见。
“炉灰味怎么了?我这也是点香炉的——”福禄悄悄的皱过鼻头,却没发现异常。
“莫说你这劣质的香呛嗓子,便是这个味道,也是天差地别。何况我那些玉翼,可是拿上好的橼枨木和檀木焚香取灰作花肥的,宫里出来的,不识货?!”
经由柳枝细说,众人才在这屋子里闻到了一股清甜的木香气,若有似无,却从不间断,细品都能捕捉。
“你倒是奢侈……”薛景亭禁不住要给这个丫头满脑子的鬼主意鼓掌了。“怎么会想到用香灰作花肥?”
柳枝坚决不会承认这是王爷的老对头、她好师娘李徽的主意:香灰颜色淡青,只是在蓄苞的时候洒在泥面上装盆,一是美化,而是那甜木香会让本就花香偏淡的玉翼气息更怡人而已。锦花添香,一箭双雕。
“偶然为之,效果不错~”柳枝不敢看王爷的脸,只得微微侧首打个哈哈。
“玩香的人,不就是李徽那老东西么?怎么?!怕本王生气?!”薛景亭皮笑肉不笑。
您可不就是在生气么?!柳枝抵死不认:“怎么会!民女也很风雅的……”
这样蠢笨的辩解柳枝一直不明白为何老是在和王爷交手的时候出现,估摸着是活阎王气场太强,自己脑子给吓钝了。
薛景庭嗤笑一声,他今天穿的虽是白袍,上面的赤金五爪龙闹海潮刺绣却非常惹眼,赤金龙身,沙青海潮上的白浪花还是银丝嵌珠。碧簪冠发的一丝不苟,美玉面,星星眼又这么的富贵逼人,显得他这个嗤笑效果极佳:神祇看凡人,让柳枝自惭形秽直接掉进了鄙视链的最底端,诛心效果一流。
柳枝嗫嚅了半晌,没吭出一句话来,搅着手指做哑巴了。
“要本王来问,你才肯说是么?!”见小丫头被自己怼成了鼓着腮帮子的青蛙,薛景庭决定速战速决,福禄的身后还有很多线索没理出来,今天射杀了一个夜香婆子也算消减了些郁气,更血腥的东西还是提回安王府的小地牢里慢慢说。
“花在……玉烟胡同……”
玉烟胡同是哪里?!小玉枝的大脑记忆为什么没有这个地方?!柳枝看着她小舅舅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倒是明白了几分。
而农青已经被柳枝调教的不分雅俗,他大喇喇的凑上前给柳枝解释:“就是一条风月街,在东市的后巷,刚好和北街相连,离咱们这儿也不远。”
“哟,看不出来啊,我们小农青都懂什么风月了?!”柳枝好一番挤眉弄眼,还没挤兑个爽,就觉得身后寒芒阵阵,她热情高亢瞬间变成悲鸣:“你怎么知道玉烟胡同的……”
“玉烟胡同的几个楼几个院都是咱们果子酒的大客户啊师父——”农青眼睛一片澄澈,全是做事业的豪气干云,显得柳枝刚刚的排揎特别的猥琐,“我跟你提过的……”
“小丫头倒是知道的不少——”薛景庭这下是嘴角都耷拉下去了,“你跟着一个和尚一个道士,究竟是学了些什么?!”他为什么不爽?!这个像个小狐狸一样狡猾可爱的小丫头,连在这风月……上……都有所涉猎吗?!她才多大,看着跟个牙签一样,十一二岁,别的女子便是听个郎君名讳都得脸红三天!她在这上面抖什么机灵?!
“啊哈哈,知己知彼,才能赚钱嘛……”依稀记得农青是说起过,由于柳枝还不好抛头露面,一直在既安居搞研发,守摊拉纤都是农青的活儿,她只管乐得收钱,并没有把几个勾栏小院放在眼里。
“那你……知多少?!”薛景庭勾了勾手指,让她近身回话。
柳枝觉得自己脚上缚了夺命索,绳结就在薛景庭手上拽着呢,她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准备屈膝却被薛景庭抬手制止。柳枝诧异的看着他起身,压倒性的身高优势让柳枝无法把他当个小少年来看,甚至因为他的俯身靠近而有些羞窘面热:“你悄声说……”
柳枝在心里咆哮:妈的,王爷你在撩妹吗?!做个人吧王爷,人家十二岁不到,月信都没来!嘴上却结结巴巴道:“民女……民女其实不清楚的……只是死鸭子嘴硬罢了,不想让人因为年岁而小瞧了……民女不懂装懂呢……生活所迫呢王爷……”
薛景庭以拳抵唇,却抑不住心胸一开,笑声激荡,几乎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开怀!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福禄:这柳二小姐不简单啊,活阎王笑了,我是不是眼瞎?!
秦仲:王爷……想给我……做侄女婿!?!妈呀不能想,想就是!
农青:玉烟胡同有什么好笑的?师父脸红什么?!她都敢摸花孔雀的脸和王爷说话为什么要脸红?!
柳枝: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三十几年的道行被十几岁的少年击得功亏一篑,不过这薛景庭当真有让人脸红心跳的本事,此时他脸上绽笑,浅浅的酒窝,明亮的眼眸,柳枝总算明白什么叫恋爱脸了,这就是,看一眼得怀孕,不管你来不来大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