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刘著熬到再晚也会把作业全部写完。冬夜里,刘著的手都将冰,她趴下困着好几次,又不知是如何苏醒,睁开眼还能接上刚刚的解题思路。家里是平房,没通暖气,妈妈给她留一座火炉再去休息。那炉子里有时会“噼啪”爆一两声,夜阑人静,刘著听得如此清楚。还有街巷中的犬吠声,竟类似于狼的叫声,没有那么凄厉,却让刘著心潮澎湃。那些时光是刘著沉迷夜晚的开始,它可以用来做好多事,这一天的光阴似乎就没有白白浪费。
或许周逸非此时此刻也在解题,他那么聪明,有些难倒刘著的题,他能够自信地讲给刘著听。王笑虎老师说,周逸非的空间几何比代数学得要好,这话刘著直到大学毕业竟还在记着。
妈妈和老师上学的年代,数学分成几何和代数两科,生物还有一个单独的分枝叫植物。等周逸非和刘著人到中年,世界也会经历千变万化。如果没有后面的事,他们可以做一对学霸夫妇,像好多故事里那样。
那些走神时想起周逸非的时光,就和火炉一样温暖。寒冬,刘著很有毅力,她一点点地消灭那些作业、那些任务,感受到自己在努力拔节生长。
妈妈对刘著说过,她的高中就是洛城一中,晚上做作业做到家人都歇下了,姥爷又披衣起床,对妈妈说:“不要睡得太晚。”也是家人这样的一句话,让妈妈在拼命努力的同时能感觉到幸福。至于周逸非,刘著早幻想过,只要他点头,他们会有一天成为家人。可是现在不能说,他们年纪尚小,学业为重。
姥爷是没落富商蒋二爷家的长孙,年轻时做过饭馆账房先生,后来下乡支农十多年,可以返城后,城里没有一处家业,只好以苦力谋生。妈妈当时是家里学习最好的孩子,姥爷辛苦劳作供她读书。年轻时的妈妈其实就背负着扭转家庭的命运的重任。
虽然穷困,姥爷待妻子和子女很好,他不喜交游,忠厚仁义,对妈妈的影响很大。刘著并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过周逸非的情况,但她希望以后,他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中考那天太阳很毒,要去洛城一中考试,刘著穿了一件新T恤。初三已经换了一个有经验的女班主任,教化学,刘著是她的课代表。她送考的时候说:“衣服上面印着一个笑脸,你一定能成功!”刘著笑了,她祝福同窗三年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蓬勃的年轻生命,未来可期。
两场考试间隙,刘著倚在五楼的栏杆上看复习资料,她看向脚下的洛城一中,比起初中,她更美丽,更复杂,似乎操场旁还有一片小花园。这其实不是多么令人期待的地方,但是周逸非、汪凝他们都要来这里。
考前学校统计志愿时,刘著都清楚的。周逸非作为苗子选了三中,只是因为他家离三中近,离一中远。其实三中的尖子班挺好的,可是校风终究比不上老牌一中。刘著有些担心本来就有些叛逆的他,会在三中迷失自己。幸好女班主任好说歹说,半强制性地让他改了志愿。周逸非也终于做了正确的选择。
考试那两天,刘著都没看见周逸非。考完她卸下了重担,十分轻松,却也开始体会想念。她开始写第一本小说,里面没有太多学业的束缚,女主人公可以对男主人公说出深藏已久的情愫。
没过几天就出成绩了,汪凝的爸爸打了教育部门的电话,在放榜前一天查到的,也替刘著查了,过分数线16分,足以让任何家长羡慕了。汪凝过7分,稳定发挥。
班长通知了两件事,明天上午各个高中放榜,下午回文宣领毕业证。汪凝那天电话里和刘著说,明天想去一中看榜,虽然心里有数了,但是想去看看。正好刘著过生日,先吃顿好吃的下午再回文宣。
第二天,她们去得不算早,看榜的大人小孩已经快走光了,没看到人山人海的盛况。倒是一中门口满地的培训班宣传页,证明着刚刚的悲喜。汪凝的手指沿着榜上的一张张A4纸滑动,刘著也这样滑着,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叫汪凝凑过来看,两个女孩又经历了二度欣喜。
二人在文宣附近的餐厅吃了一顿,吃完便在文宣门口等着开门。刘著远远望见一棵老槐树下,几个年轻的男孩在车子上一边乘凉一边有说有笑。刘著远远就看见周逸非,十天不见,却恍忽间像重新认识。
终于不用穿校服,他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在树影婆娑里,就是青春期男孩子的模样啊。
刘著本想着不说话,结果韦赫也在里面,汪凝觉得同学一场,以后见面次数越来越少,要去打个招呼。刘著只得跟了过去,心里很紧张。
他们聊天的时候,刘著故作平静地问周逸非:“考上了吧。”周逸非笑着说:“组长,考上了。”这时韦赫突然转过头来:“刘著,你好好劝劝周逸非这小子啊,考那么好不想去一中。”周围的人都被韦赫的话给逗乐了。
这时候保安把校门打开了,学生涌入,他们几个进校门的时候被挤散了。只有周逸非还跟刘著在一条水平线上,学生把他俩挤在了一起。
周逸非艰难地搬了搬车子,想保持住一段合适的距离。刘著看到他这样,突然很难受。可是她不会责怪任何人,不说不问都是她自己为了两个人好而做出的选择。
在人群中,刘著对周逸非说:“今天是我生日。”周逸非一愣,似乎没想到刘著说什么,随即他笑嘻嘻地说:“生日快乐啊组长,要不要返完校咱们组出去一块玩玩,也是给你庆祝庆祝。”刘著说:“不用了,家里还在等我回去庆祝。”
说话间来到九班的停车区,汪凝和韦赫已经在停车了,刘著快步走起来,和周逸非拉开一段距离。今天的对话,但愿谁也不要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