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城郊的花虽还未曾全开,但是零零落落几个花骨朵包点缀在初融的雪地里煞是好看。刚攒出地面的草是鲜嫩的黄绿色,路边的细流也只默不作声的流淌着,孱弱却又有力地宣布着冬日寂静的褪去。
本是一切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是镇国公府内却是一片肃穆寂寥,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镇国公独女榻前。榻上的人儿才年方十三,眼下却小脸发白,嘴里止不住的喊着爹爹,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最靠近榻内的女眷都心疼的要紧,有好几位都用手帕捂住了双眼,不忍再看。
一旁被连夜从太医院请来的太医也只能眉头紧皱,轻声叹了口气,只叹这么小个娃娃却是连镇国公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只是眼下这状况,许是镇国公连孩子的头七都赶不上。只是这孩子病的久了,好生调息至如今,怎就这次病突发的来势汹汹,属实有些古怪。
不等太医细想,榻上的小人儿声音越发的微弱,眼神涣散地盯着手上的长命锁,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了句:“阿娘,棠儿好疼……”
不知是谁开了头,一声接一声的抽泣愈发清晰,榻上的人却再无半点回应。
平城另一隅的白府家三小姐却犹如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空气一样,睁大了双眼,大口地喘着气,床边守着的一个婢子本趴着休息忙坐了起来,脸上本是因好久没得休息而分外憔悴,见了眼前的白款冬醒了过来,眼睛竟扑簌簌的掉起了眼泪。
“三小姐,你可把我吓坏了。”
陶甘棠听着面前那人唤自己为三小姐,心中有些犯疑。镇国公府什么时候新招了这般不懂事的丫鬟,满天下的人都知道镇国公只有一个独女陶甘棠。
陶甘棠不等细想,正欲开口问那丫鬟何时入的府,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古怪。
“你……”
自己声音怎变得如此娇媚,酥酥的直挠人心窝子,想起父亲教导的话欲出口须三思,便定下心来细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摆设,虽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但是远没有镇国公府家来的气派,还不等陶甘棠细细观察,那婢子兀自开始念叨:“三小姐虽生的一副好模样,又是白家独女,可是小姐你昏睡的这些时日,又叫王家小姐抢了不少风头去,在好些场合博得了好名声呢,小姐,听说镇国公家独女陶甘棠去了,好生可惜……”
陶甘棠听言,登时呆在原地,试着蠕动双唇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姐,听闻皇上还追封陶家小姐为安阳郡主。”
床边的人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有注意到白款冬的不对劲,只想一股脑的把白款冬昏睡多日发生的事全告诉她。
“死了追封的名号,又有什么意义呢?”陶甘棠低声呢喃道,况且,她要的从来也不是什么名号,什么郡主,谁稀罕当谁当去。自己的父亲辛勤为江山社稷,却还要遭奸臣算计,当今圣上一张圣旨轻飘飘地就要叫父亲去镇守岭南的叛乱。自己到头来,临了了也没能见上父亲一眼,想至此,便觉得有些委屈,眼眶里泪水忍不住的打转。
扶柳总算是发觉了自家小姐的不对劲,忙安慰道:“小姐,别难过啊,白家虽说不如镇国公那般声名显赫,但是也是世代清流的文官,况且,小姐生得这般好看,任谁都是要多看几眼,何惧那王家小姐!”
陶甘棠知她是误会了,也不想说明,现在她只想好好哭上一哭,一双眸子登时由雾气蒙蒙变成了雨水大作,泪珠大颗大颗的掉落。扶柳见状,忙不迭地轻拍自家小姐,心里直纳闷,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说错了什么,竟惹得平日里极要强的小姐哭成这般模样。哭了许久,被子上早被洇湿了一大块,陶甘棠的双眼早已肿的犹如小桃子,鼻子也被堵住了,才肯罢休。
所以,自己这是,附身在了这白三小姐身上?哭够之后,陶甘棠暗暗心想,自己这般算是人还是鬼呢。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到了这白三小姐身子上,也不知镇国公府现状如何,自己日后该如何自处。
好多的疑问在陶甘棠脑子里打转,这样的死而复生不知该庆幸还是什么。看了看眼前乖巧的丫鬟,陶甘棠深吸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人活着,万事都好说。
想到此处,陶甘棠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不安,连声惊呼:“好吵,好吵,莫要再说了…”然后闷头倒在了床上,扶柳瞧着眼前倒下的人,顿时惊慌失措,环顾四周,这附近没人在说话,一切都静悄悄的啊,自家姑娘喜静,老爷特地给小姐安排的最里的宅子。扶柳急声叫了几声三小姐,却不见回应,忙不迭地跑出门,去找救兵。
床上的人听闻远去的脚步声,倏的睁开了眼,披上一旁的外衣,穿鞋,翻窗翻墙,一气呵成到了院子外。
虽说白款冬的院子为了图静是白府最里的,但也意味着再往里走便是白府之外,陶甘棠运气不错,翻对了墙,落地便是白府之外的竹林。陶甘棠拍拍身上的泥土,向前走,却发现白三小姐这身子骨着实有点弱,自己曾经翻镇国公府那般高的院墙,也不见有事,这白府的小院墙一翻,却叫白三小姐的脚给崴着了。陶甘棠揉了揉脚,只得缓缓向前走,一瘸一拐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